月色渐淡,星影也逐渐稀淡。
一行十六人在一处空旷的原野前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身后是平淡无波的湖,中间一条不大的小道,铺着细细碎碎的沙石,两端泾渭分明。
“这里居然没有长草。”连航颇有有些奇怪地说道。
他方才已经蹲着研究了好一会儿,此时拿着不知从哪里薅来的一截树枝,戳了戳那半干半湿的沙石,瞧着兴趣颇浓的模样。
桑榆站在他身后,细细瞧了一会儿,用脚圈出一块松散的沙石地,“这沙石是人为铺设的,应是有人在定期清理这里的草根。”
“你们看,”她点了点一处不明显的凹陷处,“这是新的痕迹,估计这草刚被拔走不久。”
连航身子未抬,小碎步挪了过去,“还真是。”
身后他挪过的地方,沙石内陷,露出小小的浅浅的水滩。
和敏容将他拉了起来,“先起来,我给你们把把脉。”
她低头看了一眼桑榆方才指的那处痕迹,唇边抿了抿,显然也是觉得有些不大寻常之处,于是加了句,“其他的待会儿再讨论。”
夜色的苍黑在飞快褪去,一星晨光自很远处逐渐蔓延,似撕开了沉重黑幕的一点,露出身后一片白布中的一小块。
“怎么样?”程时琇问和敏容。
和敏容收回把脉的手,摇了摇头,“无事。”
桑榆也将手自九连姮手腕上收回,十六人中无人身子有异,她眸中泛起浅浅的笑,“山间竹林中的水雾皆无毒。”她温声道。
陈麒松了口气,“那就好。”
也不枉他们这么多人以身冒着险,傻乎乎的沾了一身的雾水,就为了验证这片地方有无潜伏的毒物。
“还是太过冒险了些。”程万里道,他原是不怎么同意这个冒险的法子的,但少数服从多数,他只得跟随大众。
一点灵光自他指尖冒出,也不见他手上怎么动作,清洁咒和干燥法诀便同时被他施展出来,身上瞬间变得清清爽爽。
容与颔首,“确实。”他和程万里,是唯二不赞成冒险的人。
“但我们要在秘境里待着,总不能一直在身上套个防御结界,总不能连雨都不能淋了,太阳都不能晒了。”和敏容道,秀气的眉紧紧皱着。
连航揽住她,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头。
“师姐说的在理,”连航抬起头来,“我们进入秘境是为了求得一线希望,而不是困囿于未知,整日战战兢兢什么都做不得了。”他很认真地说道。
连航少有这样认真的时刻,他一向是大大咧咧缺一根筋的那一个,总让长辈们担心不已,怕他被卖还要替人数钱。
容与笑了笑,“连航师兄说的是,容与受教了。”
他想起了当年连航师兄坑自己的一幕幕,惊觉那时候的师兄也是十分机灵的一个人,也有其通透的一面。
是在他有了心上人之后,那抹通透被他藏进内心深处,这么多年人们只记得他不灵光的一面。
容与看着连航的目光中藏了揶揄,想不到连航师兄为了得到心上人的注意,能够藏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容彩师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桑榆看出他的想法,使劲儿挠了挠他的掌心,给他传音,“至少培而师叔不必整日担心他担不起一峰峰主之责。”
在场众人中她修为最高,灵力传讯通道仅她和与她传音之人能听见,他们可不必担心传音被旁人听了去。
“也是。”容与道。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身旁的程万里双手抱拳,学着凡间武者,冲连航行了一礼,便瞬间忘记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大师兄是看上谁来坑了?要完。
程万里可不知他的嫡系好师弟在心里编排他,只温声对连航说道:“连航师弟通透,是师兄狭隘,感谢赐教。”
连航背后升起细细的鸡皮疙瘩,忙避开程万里这个礼,“大师兄使不得,你这样我害怕。”
大师兄每次温和地笑,总像是每次坑人的前兆,他不想当那个倒霉鬼。
容与险些笑出声来。
程万里直起身子,摸了摸鼻子,坑人坑多了,他如今难得真诚一次,师弟都不相信他了。
哎,无敌的寂寞。
其余人看着他们说笑,也不插话,一个个脸上笑眯眯的,就差搬个小凳子掏出一把瓜子出来边嗑边看戏。
“哎,我突然记起,星迪道友当年那张星阵床好似挺软和。”薛玉儿目露怀念。
走了这么久,她有些乏了,只是地面草地上也都湿漉漉的,不好直接坐下去;想要取出座椅,但这么多人呢,她又不大好意思。
曾经进入单洲秘境的几人也都想起了那段往事。
“星阵当床来用,亏得星迪道友想得出来。”罗焕不常说话,调侃起人来却半点不含糊。
桑榆和容与忍不住笑。
星迪被调侃,也只是跟着笑,没接话,却揽紧了九连姮的腰肢。
薛玉儿和罗焕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那段往事之中有个人曾参与了,却也不算参与了,顿时便颇有些尴尬地看着九连姮。
也不知道她对于当年被夺舍之事是否还耿耿于怀。
只是,看容与和桑榆的反应,当是不大要紧的吧?
他们猜的没错。
九连姮眉眼弯弯,很顺畅地接口,“是了,当时那假的九连姮还扬言要将这件事告诉星岩峰主,要他将师兄赶出岩峰。”
星迪微微低头,看着九连姮,眉眼间有笑意浮起,“你呢?你可舍得?”
噫~
都要亲上去了。
其余人别开目光。
这件事便顺势被揭过。
“正好,大家也都累了吧!先歇一歇。”
桑榆双手微扬,湛蓝的星光自她指尖倾泻而出,落到层层叠叠的草丛上,瞬间便组成了一张星阵床——模样与当年在古塔中星迪搭建的那张十分相似,只是大了不少。
当年清理魔兽的疲惫和被臭气熏得恶心的感受再次漫上心头,星迪边说了句,“完了,我想起了当年那熏天的臭气”,边迫不及待地拉着九连姮跳上了那张床。
柔软的草丛瞬间被压得弯了弯,却坚强地自星阵边缘探出头来,似在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个个跳了上去。
星光自星阵底部升起,稳稳地托住了所有人的重量,免去了这些小草被压坏的可能性。
“确实很舒服。”程时琇躺在星阵床上,发出喟叹,心里残存的那一丝忧虑一扫而光。
管他呢,先过好今日再说。
星阵床极大,几乎铺了小半片原野,百余人在上边并排躺都绰绰有余,何况区区十六人。
其余人也学着她那般躺了下来。
“比床还柔软。”霞悦悦摸了摸,掬了满手星光——天上的星影已散,原来不过是到了人间。
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说话,轻轻的呼吸声被掩盖在逐渐苏醒的原野中。
那一星晨光到了这里便飞快蔓延开来,沉黑的夜散去,露出天边的鱼肚白。
原野上的日出金灿灿的,染红了白云,也染红了原野对面的那片湖。
“你们看。”
程琳琳指了指湖面上慢慢升起的一座碑石,“那上面有字。”
平和大气的三个字,但有别于修仙界现存的文字,在场的人多数看不懂。
“星月湖。”桑榆轻声念了出来,“是上古仙界的文字。”她温声解释。
原来如此。
在场众人也不必问她为何懂得上古仙界的文字,学府中人自不必说,他们也是要学仙界的文字的,不过没桑榆学的那么多。
而几名散修,似乎也是听说了地仙学府掌门要博览群书的传闻,也没有多问。
“昨夜那处被拔了草的沙石,现在可以看看了。”和敏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