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回来。”归长老喊道。
徐飞应了一声,长剑归鞘,他转身朝着同门们走去,没有回过一次头。
过半数的同门,一百多条人命,这样深重的仇恨,岂是这般容易消弭的。
既是要不死不休,一句简单的“对不住”,怎能乱他心神!
徐飞越走越快,眼中的仇恨被他掩下,藏于心中,愈来愈烈。
“你说的人彘,当真还活着?”
“当真,我可是下了血本,灵丹好药供着,怎会轻易死去。怎么样,豪兄,今夜无事,不若来我洞府玩玩?”
被放大数倍的声音响彻海岸边。
说话的那人猛地听到自己的声音,眼中惊疑不定,环顾四周,便见旁人眼中明晃晃的鄙夷之色。
“以他人苦痛为乐,你们还敢标榜自己心软,见不得人受苦?”
“梁掌门,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可是句句实话哪!如何作恶,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有人冷笑着接话,“毕竟,他们确实见不得人受苦,他们喜欢极了。”
“畜生。”
“此行与牲畜何异?”
“别这么说,侮辱了牲畜。”
……
指责和谩骂,诅咒和讥讽,这样一向是他们对旁人做惯了的事,现在轮到他们了,真心有些不习惯。
被称为“豪兄”的人有些无措地看着对准了自己的留影珠,想要为自己辩解。
“我,我不知道的。”
“我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去的。”
“我就是问问,就是顺口接个话。”
……
没有人相信他,几乎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着鄙夷和唾弃。
方才和他攀谈的人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辩解什么呢?人们只会相信他们看到的听到的。
何况,他们确实没听错也没看错,不存在诬陷,不存在误会,他们确实见证了一个个败类的私下狂欢。
他目光移开,转向定在半空的天幕。
灵力传讯通道本就不是稳妥的谈话方式,谁都知道,但为什么要心存侥幸?真当别人是傻子了?
上古秘境里做过的恶事,就真当作不存在了?
他闭上眼,问心劫下,死,应该不会太痛苦吧?他想。
“曲掌门。”玄元子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有些慢,浅淡的金光缠绕在他的手心,像是无暇的纯澈阳光。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又因着佛修的心性不得不硬着头皮插手旁人的因果。
“他们说的那些事,”玄元子说得有些艰难,“还有被困在法阵中的人彘。”他话语慢下来,压了一压亲口说出那个恶意满满的词的不适感。
“还望贵派严查,好给无辜者一个公道。”他说。
“就是,就是。”
“曲掌门,定不能放过这些畜生。”
“都说了别侮辱畜生了。”
……
曲掌门耳边尽是劝告声,他就像是被绑在绞刑架上的杀人犯,供人欣赏被人唾弃——尽管这样的比喻并不大妥当,因为犯下恶行的败类并不是他自己。
但,那些败类,却几乎尽数出自于他的门下,且大半是他的得意弟子。
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几分羞耻,和宗门丑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恼怒。
他深吸了一口气,“多谢各位掌门长老关心,还请放心,我们必不会包庇施暴者,定会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那样罔顾人性的恶行,他却轻飘飘地用一个“施暴者”对罪犯加以描述,旁的掌门长老们便知晓了他的态度,一时面色都冷淡下来。
“看,天幕又开始回溯时光了。”有人道。
一直冷眼旁观的符皇终于站了起来,看向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清风,“叔祖,这问心劫是不是还没结束?”
他指了指围绕着众人的一圈“呲啦”作响的雷电,和天边犹在虎视眈眈尚未散去的劫云。
这样的问话打破了方才的冷清场面。
其余人终于从高高在上的指责和不满中回过神来,留意起自己周遭的困境——是的,他们还未能脱离困境,犹在天道的定阵之中。
像是待宰的羔羊。
又像是被捆缚在审判台上的嫌疑犯,等待着正义的审判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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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天幕前的人皆有些失神。
“他们居然敢吃人,怎么敢的。”
“是啊!他们怎么敢的。”
“我以为他们以虐杀为乐就足够残暴,没料到他们还有更加残忍的一面。”
……
足够让人震撼的惊心一幕,人们已经失去了站在高点审判旁人的乐趣。
余下的,只有心惊,和无尽的苍凉悲悯。
如今,他们出口的话,已经十分温和,甚至谈不上指责。
玄元子口中有清心经念出,佛子们受到他的指示,也一同念起了经文,从清心经,到安业经,再到安魂经。
尽数送给消散在上古秘境里的受害者,尽管他们皆已无法听得到。
“十家门派,逃出来的人加起来有多少?得有上百人吧?”珈一问身边的归长老。
归长老面上还留有余悸,点了点头,“有的,不少于一百三十人。”
几乎是他们失去的那些弟子的数量了。
天幕转暗,撑天立地流转的灵力终于消散,问心劫雷再次毫无预兆地朝着犯下罪业的人而去。
人们脚边拦路的雷电已经尽数消失,加入勾魂夺魄的行列中。
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大抵心里上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人们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可自如活动,但谁也没有动弹半步。
可如今,却绝然不是为了那一丁点算不上的怜惜,而是唾弃。
不少于一百三十人,他们在秘境里,生擒、虐杀、活吃了那么多的修者,就为了那样一点虚无缥缈的“长生”的骗局。
一场小小的骗术,凡间无聊的把戏,竟然会为化神期修者所相信。
“不过是本性极恶,却要将罪业起源归于旁人。”符皇冷哼一声,他的声音在轰鸣的雷声之中也十分清晰,“败类就是败类,找什么借口。”
曲掌门的脸色涨得通红。
清风觑了一眼他的神色,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说什么长生,自己就是修者呢!白修炼那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