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像是被打碎的玉石，白璧无瑕的表面上裂开一条条细纹，丝丝缕缕的红线将细纹缝合起来，在白色的光点中若隐若现，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美。
    宋归程注意到加尔文投射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加尔文摇摇头，按住宋归程，“别说话了。”他望见随着青年说话的动作，裂纹也在一起一和。
    “嗯。”宋归程应了。
    他也感受到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只是不想让两人和一个纸人看出异常为他担心，所以强撑着回应了几句。
    谢思有见宋归程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望了望四周：“神父呢？”
    宋归程也不清楚神父去了哪里，他醒来的时候教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谢思有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弯腰关切地问：“哥，你还站得起来吗？”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抬起宋归程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想把他背起来，展现一下自己的队友力。
    第一次，失败了。
    谢思有不信。
    第二次，又失败了。
    谢思有咬牙。
    第三次，又又失败了。
    谢思有不服。
    ……
    可惜事实就是宋归程看着再瘦，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几，体重一百多斤的男人，他真的背不起来。
    连续几次失败之后，谢思有的脸都憋红了，连宋归程都看不下去了，他委婉道：“我的手臂不用做仰卧起坐，谢谢。”
    抬上抬下也很累的好吧。
    小花丢给谢思有一个“边儿去”的眼神，撸了撸根本不存在的袖子，轻轻松松就把宋归程抬起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宋归程腾空而起，他咳嗽了两声，“还得是小花。”
    就是这个角度有点奇怪，他是头朝下，待会儿遇到一个低点的坑，脸就会和泥土亲密贴贴。
    而且小花的身体真的太小了，又被宋归程垂下的衣角遮住大半，远远看上去，宋归程就像磁悬浮列车一样悬在地面上，贴地飞行。
    这他妈的有点惊悚吧！
    最后还是加尔文出手，背起宋归程往旅馆走。
    储为的身体个高肩宽，走路时步伐稳健，躺在他的背上很舒服。
    谢思有跟在旁边给他讲郑吉彦回去之后的事。
    郑吉彦把所有玩家召集在一起，给他们讲了教堂里发生的事，还说了自己对副本背景以及主线任务的推测。
    说到这儿，谢思有有些咬牙切齿：“哥，线索全是你发现的，好人全让他做了。”
    宋归程冲他笑笑，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嗯……”谢思有避开了脚下的一个水坑，“他说，我们要完成这次的主线任务，有80％的概率要杀掉男主人和女主人才行。”
    “说实话，我早就看那对狗男女不爽了……”谢思有思维开始发散，说的话渐渐不着调起来。
    宋归程瞥了一眼背着他的加尔文，加尔文没什么反应。
    他过了几个副本，没有一个通关是要杀掉npc的，毕竟玩家和npc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不过这个副本的确有可能。其一，加尔文的怨念和男女主人分不开关系，想要打破副本内的这种死亡循环，了结他的怨恨不失为一个办法；其二，他和女主人交过几次手，女主人的实力的确也不像前几个副本里的鬼怪那么强大，这也算是副本给玩家的一种提示了。
    只是宋归程难免想起加尔文之前给他的提示，杀害女主人的话，npc异化和副本崩坏的速度都会加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把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杀死。
    可是把他们两个杀掉，主线任务就一定能完成吗？谁都没办法保证，毕竟这只是推测。
    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想要通关副本总归要冒一点险，什么都不做，局面也不会有所好转。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思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说完问道：“哥，你觉得呢？”
    宋归程从沉思中抬起头，回答：“这件事我们要先做个缜密的计划。”
    要杀npc是一件难事，两个一起杀更是难上加难。
    他倒是有个用得上的道具，「小雯的怨念」，这种一次性道具在确保一击必杀的时候使用最好。
    宋归程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躺在储为的背上，路边的景色随着脚步微弱地上下起伏。
    加尔文全程都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沉默得像不存在一样，其实他自己都有点记不清自己的怨念缘何而来了。
    他恨那对夫妻吗？当然是恨的，可是他从来没对那对夫妻抱有过期待，如果自己的怨念真的是因为那两个人产生的，他甚至觉得有点屈辱。
    加尔文把宋归程滑下来的身体往上托了托，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
    宋归程轻轻戳了戳加尔文的背，指着路边那个杂货店，说：“店里的老奶奶织的毛衣是给加尔文的，毛衣已经织完了，”他细看两眼，“现在在勾图案，勾的是苹果。”
    谢思有闻言看去，他没有宋归程那么好的眼力，只能看到柜台后的老奶奶双手不断动作。
    他们三人从店门口经过时，老奶奶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和蔼地笑了笑。
    如果换做平时，这应该是个温馨的场面，可是谢思有已经知道那个老奶奶是个死人了，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惊悚。
    他叹了口气：“真可怜啊。”
    既感慨老奶奶的好心，又可怜加尔文的遭遇。
    “是啊……咳咳咳，”宋归程咳嗽了几声，没有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真可怜。”
    他想起来在老奶奶那儿买的糖，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吃一个？”
    “好嘞。”谢思有给宋归程、储为、小花各剥了一个，最后才塞进自己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炸开，他砸吧砸吧嘴，忽然想起什么，嚼糖的动作停住，“这、这糖是在哪里买的？”
    宋归程笑而不语。
    谢思有咽了口口水：“死、死人做的？”
    宋归程继续笑而不语，幽幽道：“知道那么多干嘛？”
    谢思有石化了。
    储为终于开口了：“吃吧你就，之前没见你少吃。”
    暴击达成，谢思有僵在原地两秒，安慰自己，反正没少吃，吃了也没死，他又嚼了两口，嗯，还挺好吃。
    雨后的小路泥泞不堪，几人走回去比之前花了更多时间。
    旅馆全被雨打湿了，木头被浸染成一种阴暗的颜色，幸福旅馆的招牌被风吹落在地，也没有人把它扶起来，一派萧瑟凄凉的景象。
    还没走进去，宋归程就闻到了熟悉的苹果酒的味道，还有一种腐败的木头的气味，熏得他头晕。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疼痛在全身游走，他的脑袋一阵眩晕。
    谢思有紧张地望过去：“哥，你没事吧？”
    宋归程缓了一会儿，正欲摇头，耳朵突然捕捉到奇怪的声音，像是硬物击打坚硬的骨头，梆梆作响，听得他牙齿发酸。
    紧接着，旅馆里传出陈馨可尖锐的尖叫声，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尾音颤抖而嘶哑。
    宋归程心里一紧，有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