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的大军终于开拔,队伍绵绵几十里,一路遇山开山,逢水搭桥,缓缓的向着洛阳的方向北上。
在他大军的后阵,是牛先元的五千兵马押阵。此时的牛先元,身披铁甲,被几人拥在当中,他对着身边一名年轻的将领笑道:“崔将军,这般行军,就如游山玩水似的,猴年马月才可去到洛阳。”
这崔将军便是崔学军,他和何兴现在都已在牛先元的军中,听到牛先元说笑,他的神情有些落漠,强笑着道:“牛将军,欲速则不达,见步行步吧!”队伍离扬州越来越远,他不禁望着扬州的方向,久久不肯回首。
队伍的中军之处,宇文化及对着郑婉道:“公主不肯跟着我们北上,如何安置她呢?”
郑婉无奈的道:“妾身去劝了她几次,她都不为所动,既然她不肯离开扬州,妾身只能派了几人在她的附近住下,作为陈家子孙,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的。只希望她能放下吧!”
陈江瑶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她的心中也是空荡荡的,她坐在院子的门边,远处的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几名粗妇正在江边洗衣,逗笑声和欢笑声不断的传了过来。
陈江瑶静静地呆望着江面,心中不禁怀念起在苗寨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苗寨中虽然是无聊,但也不用你虞我诈的提防着每个人。现在崔学军和杨凤仪等人俱已离开,她更是觉得孤单和无助。
天色渐沉,陈江瑶伸了伸手臂,暗道:“这繁花似锦的扬州并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不如回苗寨算了。”她从小饱受天山冰蚕的折磨,心智本就坚毅,加上对这世道只有陌生感,心中念头一起,便再也坐不住了。
收拾好行装,陈江瑶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了院子,出了扬州,往南行了几里,脚步却是越走越缓,她的眼前不断的出现了一张面孔。终于,见到前面有个亭子,她停下了脚步,坐到了亭子里面的一块石头上。
那天黄雀叼来的纸条上,上面只有两个字“驼兰”,当时陈江瑶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在门处看到卖兰花的老妇时,她一眼就已认出了五色兰花,这叫驼兰的兰花自小就种在她的屋内后院内,平时就由一位老妇专门打理,这老妇平时陈江瑶叫她兰姨,而买兰花的正是兰姨。
当日兰姨一盘花要价十两银子,陈江瑶便知有异,而当兰姨介绍赏兰而要喝龙井,并且赠送了一包上好的龙井时,陈江瑶的心中便已犹豫不决,将兰花摆在了厅中后,却是迟迟不肯将那龙井泡茶。
一直到了几天后无树拿着玉牌在人群中向她怒目而视,陈江瑶知道已是避无可避,只好泡了壶龙井摆在厅中,然后拉着杨凤仪上街闲逛。
崔学军冷漠地向她告辞,令得陈江瑶的心中一阵阵的伤痛,更是悔不当初。
陈江瑶坐在石块上,眼睛一时向南看去,一时又向北望去,就这样一直坐到天色大明,她抬头望了望亭子,只见上面的木板上写着离别亭三个字。
陈江瑶眼睛定定地盯着离别这二个字,终于,心中下了决断,心中暗道:“与其回到苗寨孤独终老,不如北上,就算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枉在此世间一行。”她知道崔学军等人肯定已经北上,于是分辨了一下方向,也向北面而去。人生既有离别,自会有相逢。
杨凤仪沿着江边已经追踪了十多天,江中的轻舟始终未曾靠岸,她也无可奈何,只得在江边跟着,好几次失去了轻舟的影踪,但在旺财的搜索下,很快便又跟了上去。
杨凤仪的心中虽然是焦急,但不知轻舟上的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心地隐藏在江边,不紧不缓的跟在船后。轻舟沿着汉江一路北上,半个月后,终于在襄阳的一个小镇边靠岸。
这一路上,无树倒没有为难李成沣,但也不再和李成沣说话,船舱中也只有龚无命看守着他。这半个月来,只有龚无命偶尔和他闲谈几句,并且追问步枪的用法和作用,李成沣自是无可奉告。
李成沣既来之则安之,吃饱就睡,人反而是胖了几斤,这天轻舟靠岸,他知道离目的地已经不远,至于前路是生是死,也不是他可主宰的,因此倒也淡然。
龚无命听到船已停下,他将李成沣装着步枪的背包背起,军刺则插在腰间,行到了船舱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回过头来,轻声对着李成沣问道:“你是少林弟子?”不待李成沣回答,忽然他的手掌伸出,将一物塞到李成沣的手中。李成沣愕然地望着龚无命,还未出声,却见龚无命已跨出了船舱。
轻舟停靠在一个小码头上,岸边已有十多名大汉和一辆巨大的马车等候着,无树下了船后,便指挥着岸边的十多名大汉将困着李成沣的铁笼抬了下来,放到早已准备好了的马车上,又有两人拿出一张油布,将铁笼密密地盖了起来。
片刻,无树和萧摩诃各骑着匹高头大马,指挥着马车起程,龚无命则坐在马车上,守在铁笼边上。一行二十多人沿着官道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行。
离他们几十米外的一片丛林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车队,一道娇小的人影隐藏在丛林中,人影旁边则是一头猛虎。
杨凤仪跟着轻舟已追到了这里,她看见大汉们将铁笼抬下船来,远远的望着笼中之人,发现正是李成沣,她看见李成沣手脚齐全,精神抖擞,脸上依然是含着微笑,目光似是无意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扫了过来,而头则轻轻地摇了摇。
杨凤仪知道李成沣的鼻子厉害,肯定已发现了自己的踪影,而摇头则是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她见到李成沣的身体无损,担忧了多时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杨凤仪望着无树和龚无命,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可以同时击倒这两人,而傍边的那位脸上有刀疤的大汉,手提着一根碗口粗的熟铜棒,威风凛凛的左顾右盼,似也是不易对付之人。
车队晓行夜宿,沿着官道向洛阳方向行了几天,到了一处山边,向右一折,便向山路上去,行得几里,道路渐小。
这几天来,杨凤仪想尽了办法,但是却毫无作用,她也不敢打草惊蛇,只好远远的吊着车队,眼见车队入了群山,还是没有好的机会,她的心中不禁焦急了起来。
时至初秋,漫山遍野的树叶转黄,迎着秋风飞舞,一幅萧索景象。
这群山过后便已到了洛阳边境,车队不紧不慢的在山间行驶,到了傍晚时分,转过一座山峰,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寺庙。
寺庙占地不算太大,只有三进左右,飞檐明瓦,在这荒山野岭中显得无比的诡异。此时寺门大开,门前是一排手持戒刀的和尚,看见无树,俱是弯腰行礼。
无树也不理会手一挥,马车径直驶入了寺内。
入了寺门,寺内是一个大院,在院子对面是个大殿,香气弥漫,钟声轻响,一声声的阿弥陀佛声不绝于耳,殿门口处摆了几张禅垫,上面盘膝坐着几人,有僧有俗,当中的是一位老和尚,身披白色的禅衣,须发俱白,脸上虽然是皱纹满面,但皮肤红润,更是没有一丝的喜怒哀乐,正是因缘禅师,他的双眼精光四射,紧紧地盯着驶入的马车。
片刻车辆停定,两名和尚上前,将盖着铁笼的雨布扯下,露出也盘膝坐在铁笼中的李成沣来。
李成沣的面如止水,眼晴适应了一下视线,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铁笼的四周都站满了人,俱在盯着自己观看,就像在看着个死人似的。
因缘左边坐着的是陈叔宝,右边的坐垫空着,无树对着因缘行了个礼,然后坐到右边的禅垫上,而在陈叔宝和无树的两边,则是两个年轻人,左边的怒目而视,正是陈章盛,而右边的则是眼光飘忽不定,却是陈青龙。
因缘的眼睛停留在李成沣的脸上,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心中不禁暗暗赞道:“这小子真的是一个人物,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能做到坐怀不乱,绝对是留他不得。”
陈章盛望着李成沣冷笑道:“李成沣,想不到吧?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李成沣哼了一声,朗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
陈章盛的脸色涨得通红,喝道:“李成沣,一时的胜负算得了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李成沣依然是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说来也许你不会相信,但到最后你一样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陈章盛的心中大怒,嚯的站了起来,手指指着李成沣,刚要破口大骂,心中忽然冷静了下来,笑道:“李成沣,你现在也只能呈下口舌之快了,哈哈哈…”说完,笑微微地坐了下来,仰起头来望着李成沣,脸上满是讥笑。
因缘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地道:“李成沣,你是老纳这几十年来唯一看不透之人,到了现时,你还认为你会赢吗?”
李成沣的脸严肃了起来,朗声道:“因缘禅师,成沣倒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一本易筋经,连皇位都可以放弃,如果还是你在位,杨坚只怕抢不了陈家的江山。”杨凤仪早已将因缘的往事说给他知道,他才知刘公梓口中偷了少林寺易筋经的僧人便是因缘。
因缘的脸色不变,笑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因果关系也许早有注定,李成沣,今日你成为阶下囚,以你和黄雀之间过往的恩怨,自不会有善果,但如果你能为老纳解惑,未尝不可留你一条性命。”
李成沣呵呵而笑,道:“老和尚,你费尽心思成立黄雀,自不会将小子瞧在眼内,但所用的手段未免不够光明磊落,从进犯崔家村开始,你们便已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之人,只怕到了最后,你们只会什么也得不到。”
这时无树喝道:“小子,也不要多说废话了,你身上的易筋经功夫从何处学来?你的师尊是谁人?痛快点,也许还可以保存性命,反之,留着你也无用了。”
李成沣的眉头一竖,冷笑着道:“这易筋经本是少林寺之物,我不会似你们像个贼一样偷东西。’”
因缘面色不变,问道:“你是少林弟子?但老衲知道少林寺也无人懂得易筋经,你这易筋经从何处学来?”
李成沣冷哼地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因缘哈哈大笑,良久,笑声才沉寂下来,他沉声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用,无命,去将这小子的手脚筋挑了,老衲不信他的易筋经可以将断了的筋络接上。”
龚无命一声不吭,铮的从身上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缓缓地向关着李成沣的铁笼行去。
“住手!”半空中一声娇喝,一道白色的身影已从旁边的一片丛林中掠起,闪电般向着龚无命扑来,剑光闪动,直取他的胸口。
龚无命手中的匕首挥动,当当的几声响,已和来人交手了几招。
剑光如虹,白衣如雪,来的正是杨凤仪,她早已到了寺傍的丛林中,听到因缘要挑李成沣的手脚筋,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手中的鸿泉如电,招招直取龚无命的要害。
龚无命的身形连退几步,避过长剑,正待要反击,忽然听到因缘的声音说道:“无命,退下吧!”龚无命脚步轻点,身影轻轻的飘开十多米远,然后默不作声地站到了旁边。
杨凤仪将龚无命逼开,方才手持长剑站在铁笼旁。
这时一道笑声响起,无树笑道:“凤仪,怎么现在才现身,也难为你跟着我们跑了半个月。”杨凤仪和头老虎跟在轻舟后,无树早已知晓,只不过不理她罢了。
杨凤仪的心中大惊,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却想不到就象个小丑般被戏弄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