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栗河山的妈妈专门蒸了好几碗鸡蛋,给姜思甜他们当早饭,这里的水不太好,但是蒸出来的土鸡蛋比外面卖的要鲜嫩,滴了点酱油,姜思甜一个人能吃两碗。
今天是个周一,按道理现在是暑假时间,孩子们不用去上学,可是姜思甜还是看见了土操场上升旗仪式,升完旗之后还要上一早上课。
这个课不是杨小笛统一上课,而是年级高的同学,给年级低的同学补课,杨小笛和栗河山两个人就在教室里看着他们,遇到不会的问题,他们才会讲解。
学生里最大的是一个叫小南的女孩儿,听说现在已经读高中了,可惜爸爸不愿意供她出去读书,只能在这里勉强学习。
中午小南带着学生们自己做饭,杨小笛才有空和姜思甜说说话:“你送来的书真的很有用,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你不要和我客气。”姜思甜觉得没有什么关系,道:“你现在能走出来,我心里也很开心,祝贺你。”
她有了灵魂,看这里的一切,眼里都有爱意。
“其实在这里虽然穷一点,但是这里的村民都对我很好,我第一年来的时候,习惯不了这里的水土,村民就每天给我吃蒸鸡蛋,煮茶水给我喝。”杨小笛感叹:“你别看这些孩子年龄不一样,其实他们都是父母不健全的孩子,爸爸不在家,妈妈照顾他们和公婆,有一些家里没人了,就一直住在学校里。”
所以他们很早熟,也很团结,早上大的会照顾小的洗脸梳头,中午大的做饭小的在旁边学,除了知识可能不会,需要杨小笛教授,其他时候他们都能自理。
“姜思甜,其实昨天晚上,栗河山拜托了我一件事。”杨小笛有点不好意思,看着不远处周舟正在和栗河山说话,最终还是开了口,道:“你看漫山遍野的芒果已经成熟了,但是今年可能要烂在树上了。”
姜思甜对芒果过敏,杨小笛知道,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栗河山回村已经有两年了,前几年他在外面拉客户,带着果商翻山越岭,低价收走这些芒果,山里的人就靠着这一次卖果子生活,一年一家收入也就三千多块钱。”
三千块钱在现代社会,有时候都找不到一个服务行业,可在这里已经是一家人一年的花销。
最主要的成本,都耗在这翻山越岭的路程上。
杨小笛神情落寞起来:“但是今年,果商嫌弃路程麻烦,所以不来了,今年的生路就这么断了。”
姜思甜看向周舟那边,栗河山明显很殷勤在推销他们的芒果,但周舟神色冷静,一连摇了两次头,看样子栗河山出师不利。
“他想让周舟收了这些芒果?”
姜思甜主动问,杨小笛不认识周舟,只知道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关于他的身份,可能也是从栗河山嘴知道,他是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手上有钱有门路。
可是,周舟知道姜思甜芒果过敏,连带着对这个东西也不怎么感冒,栗河山的算盘可能要落空。
正说着,山那边走回来一个小队伍,远远看起来老弱病残都有,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竹子编的背篓,手上拿着一根棍子,看样子是从外面回来了。
杨小笛解释道:“今年没人收芒果,这些人就摘一些背出去卖,一来一回路程要两天,他们是昨天天不亮走的。”
现在才回来,却只能卖一背篓,但每个人都很开心,说着家乡话,姜思甜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庆祝芒果卖完了。
“我和周舟说说,让他把这些芒果收回去。”
姜思甜提议道,每年夏日,公司都有夏日慰问,这些芒果可以作为慰问品发放,不愁吃不完。
却不想被杨小笛拒绝:“这样只能治标不治本,今年收了,明年还会结果,不能每一年靠你们接济,更不能让这些孩子,也这样靠接济的生活。”
他们虽然穷,但是他们仍然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而不是靠接济。
晚上,姜思甜问周舟白天在说什么,周舟摇头:“他想和我们基金会合作,长期把芒果卖出去。”
但是很明显,周舟拒绝了:“成本太高,根本不合适。”
周舟也是商人,会计算成本价格,而且他不是专业的果商,对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
姜思甜想开口帮忙,其实只要她说,周舟一定会答应,一整片山林才几万块钱,对周舟来说不如一瓶红酒贵。
但周舟坚决,不让让姜思甜插手这件事。
……
农村的夜晚,安静的坏处,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半夜突然开始响起一阵打骂声,姜思甜从噩梦中惊醒。
这声音格外熟悉,在她小时候常常面对这样的场景,就算现在是地方话,也能听到男人辱骂殴打女人的动静。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没有孩子的哭声。
姜思甜想起身,但却被周舟抱紧,道:“没事的,不是打你,别害怕。”
姜思甜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发抖,嘴里无意识的求饶:“别打我,爸爸,别打我。”
煎熬着听外面的动静,到了清晨才结束,她一夜没合眼,精神不是很好。
周舟把她安顿在床上,自己起床说道:“我下去看看,安排车离开这里。”
晚上一场噩梦,足够周舟决定他们立刻离开。
姜思甜不想睡,起床去和杨小笛道别。
到了学校,只见杨小笛神色慌张的说:“小南被她爸爸打骨折了,今天早上没来学校。”
小南?
就是最大的那个负责做饭,辅导别人功课的女孩儿?
姜思甜跟着杨小笛跑去小南家,她家里一片狼藉,小南躺在床上不能动,一个医生模样的正在看她的腿。
她的腿奇异的扭曲,小腿骨很明显断了。
即使是这样,她还能坚强的忍着痛,安慰身边的妈妈:“阿妈,没关系的,腿断了正好嫁不出去,大不了不读书了,我带着你出去打工。”
床边的阿妈,是昨天背着背篓回来的妇女,黝黑的脸有着最阳光健康的笑容,现在却红肿着脸,眼睛都睁不开,一只手上全是血,看样子也伤得不轻。
这个家里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但小南短短一句话,就让姜思甜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十有八九又是一场逼女儿结婚,却被反抗,然后动手打人的惨剧。
“你傻呀,我让你跑你怎么不跑?我半辈子的人了,不怕挨两顿打,你为什么要反抗他?”阿妈带血的手擦干脸上的泪,责怪女儿却又心疼:“腿断了以后怎么走?我都挨了一辈子打了,不怕再挨打,你为什么要反抗他?”
她怪女儿反抗了父亲,才被他打断了腿。
小南还要笑:“你出去卖芒果的钱就那么一点点,我再不管你,又要出去卖一趟。”
姜思甜看不下去,看着医生和栗河山交涉,医生摇头:“她这腿伤要抬出去治,骨头断在里面了,要做手术,不然以后真的会残疾。”
可出去又谈何容易,连着山的土路,救护车都进不来,更别说送她出去。
小南妈妈也听见了这句话,一咬牙站起来,说:“我背出去,她的腿不能断,我爬也要爬出去!”
她跑去一个破旧的陶罐子前,伸手把罐子摔破,里面零零散散的零钱全部装在布做的背包里,起身就要过来背小南走。
“走!妈妈在这里,一定能背你出去。”
“我女儿要嫁好人家,不能因为一条断腿,毁坏了后半辈子。”
朴素的山里妇女,这一刻眼中迸发出无比坚定的光芒,让姜思甜在一瞬间,感觉到她的妈妈就在身边。
世间母爱,皆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