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除了天真的以为丈夫无所不能,天大的事情到他手上都能摆平的王娴芝之外,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黎沁安稳入睡。
黎光和卢颖夫妻没睡,夫妻俩躺在床上,卢颖皱着眉头听黎光讲述他们父子到宁州之后发生点点滴滴,没有半点小别胜新婚的气氛。
黎洛明也没睡,安抚了王娴芝之后,他睁着眼睛一夜到天亮,心里猜测王沄知道王娴芝曾经做的和准备做的之后,会如何报复,而他又应该如何应对。
当然,他如今还在期望定西王答应借他并已经派出来的人能早日到达,有可用之人在手,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至于说蒋维与他说的,路其昌准备带人拦截定西王私军之事……他并没放在心上——路其昌能调动的也只有并州的州郡兵,这些人都是并州的勤武将军胡勤武带出来的兵。
胡勤武他略有了解。
不是酒囊饭袋,但也谈不上英明神武、骁勇善战,而定西王文略武功都远胜胡勤武,私军又是定西王一脉经营几代的实力……
定西王私军一个未必能顶十个并州兵,但以一敌三没甚问题。
哪怕是胡勤武脑子没进水,还被路其昌捏了什么一旦暴露身家性命难保的把柄,决定豁出去和路其昌一条路走到黑,也很难将定西王的私军给拦截下来。
定西王的人肯定能到宁州,只是被路其昌这么一打岔,会在路上多耽搁几日,不能如预计的那样,在二十五日之前抵达了。
王琳也没睡,她就那么侧躺在软榻上,将她曾以为是最美好的邂逅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毫不意外的确定,满满的都是算计和套路。
而她回忆的那个人则被倒吊在为他安排的客房的房梁下,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第几次招供……
就连王沄都没睡,她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听着崔卅审问王二武四人,偶尔还开口问几个问题,将他们招供的与她知道的一切结合起来推算着……
如果说宁州这一夜是不安宁的,那么红松垭口这一夜就是混乱的。
杨骐骑着马带着人匆匆红松垭口到黑松林花了三个时辰,而从黑松林返回红松垭口却用了四个半时辰,到的时候满天星子,月儿偏西。
定西王与胡大海的见面带着浓浓的硝烟味,就算有杨骐在中间两头安抚,那种一言不合便会拼个你死我活的气氛也没有减弱。
杨骐斟酌这措辞与胡大海说了黑松林发生的事情,说了定西王收到的那封信上讲述的一切,而后在定西王逼迫的目光下,万般无奈的向胡大海提出了验尸的要求。
定西王要查验的是在红松垭口死去的私军的尸首。
那些尸体胡大海也看过一些,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相对常人而言,那些人都很强壮,看得出来是常年训练的,手上都有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老茧,身上也都有拼杀留下来的新鲜伤口……
所有的一切都能证明,那些人不但是兵士,还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所以,虽然恼怒异常,认为定西王是无事找事,是想推诿责任,但心中无鬼的他还是同意了。
当然,就算他不同意也不可能阻止定西王就是了。
在红松垭口的并州兵也不过一千余人,而定西王带了整整两千人,他答应也好,反对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一验尸,问题就出来了。
死的人没问题,是王二武一直带的兵,身上的伤口也没问题,都是新近才留下的,有问题的是致命伤和手臂上的勒痕。
这些人的身上除了并不致命的小伤口之外,只有一处致命伤,或者一剑割喉,或者一剑穿心,缺胳膊断腿,也没有身受重伤被人补刀,都是一招致命。
在双方厮杀之中,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但符合陈家富信上,这些人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杀的说辞。
然后是手臂上的勒痕,七百多人,有五百多的手臂上发现深深浅浅的勒痕,这又与陈家富说的,他们是被绑着的说辞对上了。
加上从黑松林过来的路上,发现的独轮车的痕迹……
所有证据表明,定西王所属的这七百多号人,确确实实是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被杀的。
“这……”胡大海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
他盯着人收拾的残局,也查验过十多具尸体,但他查验的只是死者的身份,还真就没有留意过这些共同点,至于说其他人……
他们除了区别是自己人还是敌方之外,只会确定一下对方真死假死,假死再补上一刀,更多的,也不会留意。
是以,如此大的破绽,在定西王的人验看之前,他们仿佛瞎了一般,都不曾发现。
“杨骐,你现在相信本王说的了吧!”
定西王阴恻恻的看着懵圈的胡大海,冷笑连连:“若非侥幸逃脱、留了一条命的有忠于本王、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看到的一切告知本王的陈家富,本王这次不但损失惨重,还得被人安上罪名。”
“不可能!”胡大海看着定西王:“明明是你们的人先做戏,趁着我们放下提放暴起杀人的,怎么变成我们先伏击又杀俘再伪造现场的呢?”
“我亲眼见到的怎么可能有假?”
“亲眼见到?”定西王冷笑连连:“还亲手布置呢!”
“王爷~”这一瞬间,胡大海和杨骐想到了一处去:“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说不准是有人知道你我双方的谋算,插了一脚,先伏击王爷的下属,再伪装算计我们……”
“是啊,王爷!”杨骐连忙附和:“下官也是这么想的。此事我们一定要慎重,可不能让人借此事挑拨离间了啊!”
定西王冷笑连连:“胡大海,你且说说,谁有能力有理由做这件事?”
胡大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彭扬威,有此实力还能做成此事的也只有扬威将军,但和杨骐一样,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他连扬威将军的名号都不敢说出口。
他呼出一口气:“王爷,会是谁做这件事情,末将不敢妄自揣测,但这件事情绝对是有第三方……”
定西王摇头:“我不相信你,比起冒出一个第三方,我更相信是你们为了独占宁州的好处做了局。”
“末将亲眼……”胡大海顿住,想了想:“王爷不相信末将,想必也不会相信末将这些亲身经历过厮杀的兵,那么路太守呢?”
“你说路其昌?”定西王微微迟疑:“路其昌与你们蛇鼠一窝,不过……本王倒也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胡大海深吸一口气:“那么,王爷可愿与末将一同前往并州,亲耳听听路太守会怎么说。”
“现在?”定西王盯着胡大海。
“就现在,连夜启辰。”
“好~”定西王没有反对,而胡大海如此干脆倒也让他有了那么一分怀疑——或许真的是有第三方势力……
但这份怀疑在赶了一夜的路,次日辰时抵达并州,直接进并州大牢,看到“畏罪自杀”,用一个腰带吊死了自己的路其昌时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