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程原数次呈报来的都是些夫妻恩爱的场面,弄得聂景琛有些不悦。一日下朝之后,趁着聂景迟带着许江云离宫的空当,聂景琛便只身径直去了鲁王府。
甫一推开骊华殿的门绕进西偏殿,便见沈余娇坐在铜镜前对镜描眉,她那小婢子却不在身侧:“太子殿下今日如何好兴致?竟想着来鲁王府坐坐。”她悠悠然放下手中的青螺黛,“可惜太子殿下来得不是时候,鲁王殿下如今并不在府上。”
聂景琛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沈姑娘……不,如今该是鲁王妃了。”他双臂环抱胸前,“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王妃,才真真是好雅兴啊。”
“……太子殿下,才走到这步,您就已经坐不住了?”沈余娇早听出身后的男人话里有话,笑意盈盈转过身子,笑意却不达眼底,“沉住气才能成事的道理,太子殿下应当是明白的。”
聂景琛沉了脸色,没有再说话。
“成婚也好,恩爱也罢,无非是一场风月戏,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认真。”沈余娇话语一顿,语气有意无意变得有些微妙,“除非……太子殿下并不是看客的心思。”
聂景琛听出沈余娇在揶揄他,猜是对她动了心思,眉头愈是蹙紧了几分。沈余娇看着他的面庞微一莞尔,识趣地转了话锋:“放心,该是太子殿下的东西,自然不会落到旁人手里。”
她目光移向屋外,看了看日头:“鲁王殿下想是快要回来了。太子殿下还要多留么?”她依旧是带笑的模样,“纵使鲁王殿下不介怀,宫人们也是要偷言的。”
“……注意分寸。”聂景琛快步离开,只留下轻飘飘四个字,不再多言。
“分寸”,沈余娇嗤笑一声。他要她注意分寸,他倒是在步步紧逼。何谓分寸?他本该比她更清楚透彻。
不多时,聂景迟和许江云便一前一后回了骊华殿,聂景迟怀里还抱了只熟悉的包裹。
沈余娇无奈阖眼:“……鲁王殿下日日送桂花糕来,臣妾都要吃烦了。”聂景迟面上带着的笑容在她话落之后登时变成了委屈,弄得沈余娇又气又笑,“鲁王殿下分明比臣妾还大四五岁,怎么如今倒比臣妾还像个孩子?”
许江云在一旁有些尴尬地一咳,聂景迟立即正色起来:“我只惦念着阿娇喜欢,如今又恰是桂花盛开的季月,自然要趁着这好时候多吃上几回。”
“秋日年年有,桂花年年开,何必偏要困囿在这一年里呢?”
“那以后,我便给阿娇送一辈子桂花糕。”
……
聂景迟挽着沈余娇出府闲游,刚踏进御花园,便听见一阵熟悉的笑声在园中荡开来。二人循着笑声过去,看见聂婉嫣正捏着沈瑀为她折下的桂花枝,开心地转着圈圈。
“嫣儿这小姑娘真是有趣,一支桂花弄得她这般开心。”聂景迟挑眉朗笑起来,“像我像我。”沈余娇在旁微眯了眯眼:“嫣儿如此叫可爱,若是鲁王殿下如此……那便只能叫幼稚了。”
聂婉嫣看见不远处一对身影,抬手打起招呼:“三哥哥!三嫂嫂!”沈瑀闻言见着二人,亦从亭中站起身来,遥遥行礼。
聂景迟和沈余娇刚刚在聂婉嫣面前站定,小姑娘便兴高采烈给聂景迟看她手中的花枝:“桂花!是夫子送给嫣儿的桂花!”
“嫣儿喜欢?”“嗯!”小姑娘依旧是兴致勃勃,“因为是夫子送的,所以喜欢。”
聂景迟笑得开怀,拍拍沈瑀的肩膀道:“少傅大人将来,定要将嫣儿娶过门为妻啊。若是不娶,嫣儿可是要闹的。”
沈瑀局促不安地弯了弯嘴角:“鲁王殿下别再戏弄臣了。”
“哎,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聂景迟沉了声,凑近他身侧道,“嫣儿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倔,少傅大人照顾她这么些年还不明白么?父皇都拗不过她的性子呢。”
沈瑀叹息道:“五公主年纪尚幼,待到谈婚论嫁之时臣早已近不惑之年,如何能做驸马?臣……实在不愿耽误公主殿下。”
聂景迟侧过头,看沈余娇带着聂婉嫣去了不远处玩耍,便拉着沈瑀在亭中坐下,神情严肃:“我懂她。嫣儿这孩子哪会在意这些俗礼,无非是想要少傅大人一颗真心。”
沈瑀闻言陷入沉默,聂景迟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又转过头看着远方一高一矮两个窈窕身影,一时间亦是张口无言。
他爱她的心,他自问天地可鉴。但她的心如何回应,他无从知晓。沈余娇与聂婉嫣性子差得极大,聂婉嫣将一切情绪都放在面上,而她藏在心里,以至于她看着他时的那双笑眼里,都带着些疏离。
但好在撮合聂婉嫣和沈瑀,他还是在行。思及此,聂景迟原有些郁郁的心绪忽然明朗起来。
待他回过神来,沈余娇已经走近了他身侧:“鲁王殿下因何看着臣妾出神?”
“自然是觉得我的阿娇生得好看,要多看上几眼。”聂景迟倒是张口就来。
沈余娇一时语塞,见聂婉嫣在旁边早吃吃笑开了,便顺势和道:“本以为鲁王殿下纨绔风流不过是外人面前演演戏,没想今日才发觉,这风流样是骨子里的。”
聂婉嫣笑声更大了几分,聂景迟眼睛微瞪,吓得她蓦然收住了笑脸。
一行人仍在亭中闲话,不知何时聂景琛倒也徐徐走来,一袭玄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衬得他更多了几分威严肃穆。
“没想到三弟、三弟妹、五妹和少傅大人都在,我倒来的正是时候。”他微微弯唇,“不知各位在聊些什么?可否说给我听听?”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倒还是聂景迟嘴快:“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皇兄可不能为这些小事分神哪。”他面上挂上笑意,手不自觉揽上沈余娇的腰际,仿佛宣示主权一般,“不过,没想到皇兄如此惦记我们夫妻二人,我得感谢皇兄才是。”
聂景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摆手道:“不必,兄弟之间如此客气做什么?”
“不过,”他移过目光,对上沈余娇静默注视的目光,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深,“我还是希望,三弟和三弟妹能够比翼成双,白头偕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