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又有新的北疆战报送到了东宫。
聂景琛蹙眉看着手中一沓加急的折子,柳凝烟则侍立在他身后,微俯着身子为他捏肩。
程原此时又送了些战报来,但刚欲跨过殿门,便被柳凝烟恰好抬起的眼眸瞪了回去,只得在门前停驻下脚步。他将折子藏入袖中,恭敬地一揖:“太子殿下。”
聂景琛微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折子随手扔在案前,折子带着数支狼毫笔洒落在地,程原一惊,低垂下头不敢作声,藏在袖中的双手有些紧张地握起来。
“今日太子殿下心烦,不想见你。”柳凝烟一挑眉,话语间显然有了几分嚣张与跋扈。程原没有作声,只将头颅垂得更低了些。但阴影之下,殿中二人看不清的神色里,已然藏了几分愠怒。
聂景琛闭了闭眸,偏过头对着柳凝烟道:“烟儿,这次,需要你去北疆一趟。”
她只觉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太子殿下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奴家刚被太子殿下从北疆救回来不久,怎么又想把奴家送回那豺狼窝里去?”她做出嗔怒的模样,却是媚眼如丝,直勾勾对上他的眼,仿似要勾走他的魂魄,“这才多少时日,太子殿下就厌倦奴家了?”
聂景琛勾唇笑着将她揽过:“本王不会做那样的勾当。这次,是想要烟儿帮本王。”
“这次,太子殿下又想使哪般美人计?”
……
聂景琛干净利落地送走了柳凝烟,就如将她藏入宫里时那般,叫众人毫无察觉。他处理完残局,甫一在东宫偏殿里坐下,聂婉嫣便直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欲拦又止的程原。
“太子殿下如今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啊,都碰到三嫂嫂身上了。”她面上的神情明显不悦,“用女子贞洁之事造势,混乱三哥哥同三嫂嫂夫妻关系然后笼络人心,你可真是……不、要、脸。”
聂婉嫣直截了当的话语脱口而出,将程原惊得直接呆楞在了原地。他目光移向聂景琛的面庞,看着他慢慢阴沉的脸色,忙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衣袖道:“公主殿下,话不能乱说,更遑论面对兄长……这可是大不敬啊!”
聂景琛默默站起身来,看着她甩开程原的手,双臂抱胸居高临下瞧着聂婉嫣怒目圆睁的杏眼:“嫣儿如今长大,竟是愈发娇纵了。”他凤眼里含着极深的怒意,“既然父皇和贵妃娘娘不忍多斥责公主殿下,那这恶人……”
他缓缓俯下身来,周遭威严冷峻的气势直直逼向聂婉嫣的面目。
“只能由我这长兄来做了。”
他偏过头来看向程原,那完全陌生的眼神让他瞧着仿似变了个模样。聂景琛低沉的嗓音冷冷命令下去:“程原,关门。”
宫里众人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聂婉嫣气冲冲往东宫去了又返之后,她同聂景琛便再未见过面。太子位高权重,宫内无人敢惹,加之聂景琛有令,东宫里侍奉的守卫婢女便比历朝太子们少上许多。偌大的东宫里只有寥寥数人,程原又默不作声,自然知晓个中缘由的,便只有两位当事人了。
二人就那样僵持着日日不见,甚至直至数月后的八月廿七、聂婉嫣及笄之日,聂景琛都没有出现。再之后,便是聂擎渊突然下令要给五公主择良婿、选驸马的事,传遍汴京城。
众人皆猜测,这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而在大大小小的宫廷乱事之间,通过殿试的人员名单已经经由皇榜张贴公示在了汴京城各处,梁佑之之名则赫然位于状元之位。
这天正是风和日丽,聂景迟带着挺着孕肚的沈余娇驻足在皇榜之前,满意地看着其上写下的诸多姓名:“这大雍,又要多许多忠臣了。”沈余娇莞尔:“那哪些,又是殿下所中意的人选呢?”
他伸手贴上皇榜,缓缓抚过梁佑之的名字:“自然是当朝新晋的状元郎。”
沈余娇转过头来:“这状元郎将来可是要做驸马的,臣妾觉得,实难为殿下所用。”她叹息一声,复又回转过头来端详着那皇榜,“……殿下认为,皇上,抑或说太子殿下,真的会同意五公主殿下同少傅大人的婚事么?”
聂景迟面上的笑意缓缓淡去,进而被一抹忧虑所取代。他们夫妻二人自然向来站在聂婉嫣这方的,但毕竟聂景迟先前娶沈余娇一事已经闹得宫内气氛微妙,若是如今聂婉嫣成亲再闹一场,那宫闱之中涌动的暗流便再也藏匿不住了。
只是聂婉嫣有自己的想法,他终究无权干涉。
“若是她执意非沈大人不嫁,我会助她。”
沈余娇定定看着他,而后轻牵起他的袍袖:“臣妾,会陪在殿下身边。”
东宫。
聂景琛如今正在忙着许多事,而最重要的无非两件。一来是他亲自派人送到北疆的柳凝烟已经回信将事情办妥,二来则是其作为长兄,为聂婉嫣亲手操办婚事。聂婉嫣的母妃、贵妃楚盈儿难得的来了东宫,与他一道商讨着成亲事宜。
“本宫知晓太子殿下身为兄长,一心为了自家妹妹好。但如今那些年轻士子初新官上任,为人如何尚不知晓,太子殿下意欲置办嫣儿的婚事,是否操之过急了些?”楚盈儿纤手捏着帕子,面露犹豫,“而且,嫣儿有心上人一事,太子殿下也是知晓……”
“但少傅大人若是成了驸马郎,便就此成了外戚,又如何好为圣上做事?”
聂景琛语气平静,态度却是毋庸置疑,只一句话便将楚贵妃先前思索好的所有理由都驳了回去。楚盈儿红唇翕动着,依旧面露难堪:“太子殿下知道嫣儿性子倔,她如今已经铁了态度、非沈大人不嫁,她若是知道太子殿下执意叫她与旁人成婚,定是要闹翻汴京城的。”
聂景琛一挑眉,冷笑着开口:“她若真要闹,便叫她闹吧。她对本王的恨,倒也不差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