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琼三百六十七年,亦是盛元八年。
那年,我十五岁。
我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何日何月,只隐约记得那是一次盛大的宫宴。或许是新年宴饮,又或许是太后寿辰,我坐在表哥和嫂嫂身边,只感觉到一抹炽热的、让我有些不适的目光。
瞧着我的那位臣子身着外邦华服,发深棕而微卷,眉眼浓且深邃,虽说确实俊朗,眼中神色却实在让我有些异样的抵触。
身旁的表哥沈文昭原本正醉心欣赏着殿中琴师的乐曲,忽瞥见我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微微俯下身来悄声问道:“怎么了,瑢儿?可是有些倦了?”
我摇摇头:“不是,只是……”
我有些担忧地又悄悄望了那外邦臣子一眼,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现下已然转过身和身边其他朝臣们聊起天来。
表哥顺着我的目光远远望过去,而后便告诉我,那位名叫聂擎渊,为辽汉通亲,任定州知州兼安抚使。其虽为文官,却是以武见长,兼之定州向来为大琼边疆军事重镇,定州城以北便是大琼与辽、北戎三国交界边境,聂擎渊便成了朝堂重臣。
但话虽如此,表哥似乎是心有担忧,特意叮嘱我道:“瑢儿,他行事狠戾、性格固执,若非必要,还是少同他往来得好。”
我不似旁的表亲,因着母亲是太后最疼爱的幺妹,故而我自幼便同表哥和嫂嫂往来亲密,兄嫂二人亦视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太子沈书白虽是我远方表侄,却同我年纪相仿,只小我三岁年纪,私下里便习惯唤我“小姑姑”。
我带着他弹琴,带着他学画,我瞧他眸色澄澈而明亮,若是未来继任君主之位,想必是一任仁君。只是太子自幼身体带了些病症,体弱易感风寒,一到冬日,读书便会吃力许多,纵使抱着手炉也难以好转。
那日宫宴之后,聂擎渊便回了定州,我没再见过他。只是没想到,两年后的某一天,他竟会偷偷叫人趁着夜色,将我从宫中掳了出去。
临川到定州路途遥远,我晕晕乎乎醒来时,正坐在颠簸向前的马车里。我的手脚被麻绳紧紧绑缚着,口中塞着白麻布,根本动弹不得。我抬起眼,面前正坐着一位面容苍老、神色凝重的老嬷嬷,看外貌和衣着,应该是辽国人。
我呜咽着求她放开我,她却似没明白我的用意,兀自闭着眼岿然不动。
马车的幕帘厚重,透不进太多光亮,我又自幼鲜少出宫,更是不知自己现下身在何处,只能带着饥饿,任凭马车载着我向前,载着我离临川城越来越远。
宫中是何等的骚乱我一概不知,只记得在马车上被颠得发晕,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等到再彻底清醒过来时,我已被人帮着清洗了身子,又换了身异域睡袍,正侧躺在床榻上,只腰侧隐隐有些发痛。
“我的瑢儿醒了?”
背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我惶恐地坐起身来转过头去,我的身边,竟躺着带笑的聂擎渊。
“昨夜可是个良宵啊。”他笑中带着深意,“只可惜一路劳累,瑢儿困顿,没能好好享受。”
“荒唐!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扯住他的衣领,“放我回去!”
聂擎渊笑着将大手抚上我赤裸在外的臂膊,我只觉得恶心,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聂擎渊!你漠视大琼王法,私自掳走当朝长公主,圣上定会治你死罪!”我愤恨道,“你若现在乖乖放我回去,或许圣上还会留你一条命。”
“是么?就凭他?”他似乎是来了兴趣,坐起了身子,“若非我镇守定州,对外邦领主好言相劝,支持三国友好通商通婚、交流往来,辽和北戎可是早就要攻进这大琼国境来了。”
他蓦地抬手捏住我的下颚:“沈文昭这个孬种,可不配当皇帝。”
我讶异于他竟会如此直接地在我面前对表哥、对当朝圣上出言不逊,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紧紧地盯着我,棕色的眼瞳里映出我错愕的模样。
聂擎渊阴桀桀地笑起来:“他不允许我娶你为妻,那我便先将你强抢了来,待到时机成熟,再去夺他的帝位。你我纵无夫妻之名,却已有了夫妻之实,他纵然再不愿松口将你许配给我,那也定然不会再将你许配给任何人。”
“……你,和这大琼的江山,都会被我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