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人马一路打听,到了镇东寻到两家连在一起的客店。
才下马,店中就有数名伙计一脸紧张地围聚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头戴赤帻略显苍老的掌柜。
见他们风尘仆仆,衣溅泥血,恐为恶客。
掌柜跼蹐不安,生怕招惹祸事。
又不敢冲撞,只得颤巍巍地低声相询:“诸位豪侠,不知打哪边来?”
他问得隐晦,走在前头的赵荣不打哑谜,直言道,“店家且宽心,我们是五岳剑派弟子,不是甚么强盗恶匪。”
“你这儿可有空房?”
做客栈生意的怎能一点不懂江湖事,五岳剑派四字可比日月神教亲切多了,那掌柜一听,眼皮下的皱纹都淡了两圈,笑道:
“久仰久仰,原来是五岳大侠。”
“空房还有十间。”
赵荣犹豫着要不要省点,大家挤一挤,一旁两袖空空的令狐冲默不作声,向大年却迈着阔步上前,豪气道:
“全要了。”
又道:“多准备些饭菜,烧些热水。”
他说完,掏出一把碎银子,那掌柜把银子一掂,登时眉开眼笑,“大侠快快请进,这就叫厨子们准备饭菜!”
显然,这银子比“五岳剑派”四字还好用。
‘行啊大年,你小子发财了?’
赵荣眼中含笑,朝着向大年瞅了瞅。
向大年不说话,只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间房,大多两人一间。
将马安置好,赵荣又在客店周边巡查一遍,瞧瞧地形巷道。
没觉有异,之后上楼换了一身干爽衣服。
又运洗髓经打坐片刻,未锦师妹过来喊用饭,这才睁眼下楼。
岳掌门与莫大师父已经安心动筷,想来饭菜是没毒的。
或许是向大年颇为豪爽,掌柜特意送了糕点,这清水镇民赶在重阳例食糖糕,又谓之重阳糕。
里间掺了干菊花,又香又甜。
大家一路吃的多为干粮,昨夜又血战一场,此时有种“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之感。
更觉手中重阳糕甘甜美味。
令狐冲见自家小师妹贪嘴,笑着将手中的糕点掰下大半分她。
而后朝赵荣这边瞧来。
只见衡山派玉莹、未锦两位师妹将手中糕点分给小掌门,笑道“师兄多吃点”。
劳德诺与南善时埋头吃饭,二人低头时目光闪烁。
显是知道了一些两派所不知的事情。
见掌柜坐在柜台后,赵荣与他攀谈了几句。
“店家,我在这清水镇没见到多少武林人,是平日里便没有吗?”
“不是。”
正拨算盘的掌柜抬头道:
“平日也多得很,我这店每日都要来几个耍枪弄棒的,不过近来三十铺那边匪盗肆掠,或行侠仗义,或凑热闹的江湖人都朝那边去了。”
他露出一丝忐忑,“听说死了不少人,一些镇民被吓走,有的逃到咱们清水,或者往东去了庐州。”
“原来如此,”赵荣又打听,“庐州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前几日我听几个武林人说要到那边凑热闹。”
“小老儿做个小本生意,他们都说是大事,我哪敢打听。”
掌柜好心提醒,“若大侠们去庐州,路过三十铺也得留心才是。”
他又感觉自己的话不中听,赶忙讪笑加了句。
“当然,大侠们是五岳剑派高人,自不是寻常江湖粗人能比,宵小蟊贼听了大侠们的名号,定会望风而逃。”
赵荣笑着冲他道声谢,心说“你恰恰说反了”。
他俩的对话自然传入其他人耳中,清水镇往前便是三十铺。
想到灌口庙那些魔教黑衣人,自觉这三十铺不是善地。
可骑马走大道,这条路却是绕也绕不开的。
未时许,两派弟子分散在镇上打探消息。
主要是打听恒山、泰山两派消息。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镇上人流当真不少,尤其是镇西小塔,上有游览者,下有叫卖者。
从初一到初九,塔下设坛拜斗者有六七处。善男信女,多有购香入坛焚化者。
加之昨日有雨,今才放晴。
未登高的游者难免失落,就借塔一登。
果如掌柜所言,赵荣碰见了几位从三十铺逃来的镇民。
“有匪盗,假不了!我亲眼所见,那是一大队黑衣人,他们骑着马,长得比熊还壮,马蹄老远能听到闷响。”
“这伙人是官亭贼,前些年听说被朝廷剿灭,想来没死光,又死灰复燃。”
又一位背着行囊的汉子道:“小少年听我一句劝,暂且不要去三十铺。”
赵荣连朝几人打听,心思愈发沉重。
镇西小塔附近,他又穿过一条沿途叫卖的小集市,依然没打听到与另外几派有关的消息。
越是如此,越有种不妙预感。
几乎在集市边沿,他突然停下脚步。
目光被一位手艺人吸引。
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头上裹着青巾,像是个塑像的塑工。
正在雕一尊佛像背后三圈如太阳一般的背光。
他虎口有一层厚茧,只一把雕刀,却如有神助。
木屑纷飞,神像背光栩栩如生。
这老塑工本安心雕刻佛像,片刻后忽然转过头,看向一边腰携宝剑、丰神俊朗,又面带一丝警惕的少年。
“伱对塑像感兴趣?”老者华发轻动,笑问。
赵荣摇头,“我对此道一窍不通,只有远观欣赏的份。老前辈的塑功了得,想必剑法更是了得。”
老人抹掉脸上一缕木屑,微露惊讶之色。
他又瞬间明白了赵荣来意,登时觉得无趣:
“你小小年纪,眼力倒是不凡,怎的心思这般重?难道随便碰到个会使剑的,就要对你有恶意?”
“老朽在这塑像多年,你却不用疑神疑鬼。”
赵荣心道自己想多了,被嵩山派的人搞得精神紧张,不由朝他歉意一笑。
老人也不在乎。
赵荣又道,“南岳多有大庙,老前辈这手艺去衡阳一带,定能大显风采。”
“你是衡山弟子?”
“不错,家师正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老人面色平静,摇了摇头,又沉默片刻,忽然盯着赵荣道:
“你这小辈不简单,我弃剑学塑在此已有二十二年,在我身旁路过的江湖人不知凡几,却无一人如你这般道出我的底细。”
“为何是二十二年?”
老人面色一沉:“二十二年前,我败给了一个人,从此弃剑。”
“哦?”赵荣求知欲大涨,“能说来听听吗?”
这个故事老人藏了许久,如今难得寻到一个听众,将一卷尘封的记忆翻开在少年面前。
“不过.要从四十五年前说起。”
“老朽那时比要你大一轮,天资傲人,年轻气盛。当时武林盛传,三峡以西第一用剑高手长青子去福威镖局挑战林远图,结果一败涂地。”
“我听后何其兴奋,便在姑苏城外苦心钻研七年剑法,南下福州。”
“赶在林远图七十大寿金盆洗手前,与他一战。”
老人目光凝重,惊骇道:“林家辟邪剑法当真了得,林远图的剑快如鬼魅,身法如电,我竟毫无招架之能。”
赵荣甚至能从老人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惊悚。
渡元禅师本就是莆田少林中的高手,七十大寿时,辟邪剑法早已大成,这老人的胆子比长青子还大。
又听他说:“在福州大败后,我又回到姑苏,练剑十六年。”
“辟邪剑法对我触动极大,这一次,我大有所得!”
“就在我出山,准备名动天下时,却碰到了这样一个人。”
老人追思道:“我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他当时穿着一身喜袍,想来是在江南娶亲,见他气势不凡,又负长剑,我便选他作为第一块踏脚石。”
“没想到”
老人双目微瞪:“我自诩不凡的剑法,在他眼中竟然处处都是破绽。”
“我又败了。”
“随便选中的一个路人都能胜我,再无颜面留在故地,便从姑苏来到庐州,又到这清水镇。”
“此后二十二年,做了塑工,再也不碰剑。”
二十二年前,岂不就是华山气剑之争时。
江南娶亲
这!
赵荣双目闪光:“老前辈,相识便是缘,我们比一比?”
“你?”
“嗯嗯,我。”
“不比,不比,”老人摇头,继续雕那塑像。
老人心道:
“古怪得紧,能从塑刀瞧出我会剑法,不仅要宗师眼界,怕还有诸多灵性。这少年岂能是泛泛之辈,我决计不能出手。”
“若败在一少年手上,当真晚年不祥。”
“有一有二不再三.”
“绝不出手,绝不出手”
忽然,又见那少年正色道:
“晚辈练剑至今从未一败,前辈虽在塑像,却融用剑神韵,不若显露一招给晚辈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与之一战也可带上前辈给予的一丝心得。”
老人一听,眉头登时一皱。
“小少年,你比老朽年轻时还要狂妄。”
“我只显露一招,你能有什么心得?”
他说话间,手中雕刀一转,朝着赵荣方向如剑一般刺出,竟迭出一片光影,颇为梦幻。
只是一招,或者说一招都算不上。
这简单一刺,无甚招法,却有他一甲子的感悟!
少年郎再有天赋,也不可能领悟到什么。
然而他却不知,
赵荣一直观五神峰练剑,与他雕塑融剑殊途同归,各都在返璞归真的漫漫大道上。
他这沉浸了二十二年后的一剑,像是给了赵荣一个别样印证。
塑工老人眼中,少年默然拔剑。
与他一般,隔空刺出一剑来。
这一剑,旁人看起来普通,但在老人眼中,却像是贯穿了几十载光阴岁月,叫他失神其中,难以自拔。
他回神时,秋水入鞘。
两人都在发愣,没有说话。
塑工老人陷入误区,他以为赵荣这一剑,是方才从他的剑招中得到的。
赵荣则想回五神峰看看,心思飞到了天柱之巅。
“你几岁?”
“十六。”
“十十六?”
“十六。”
塑工老人又微微失神,然而叹息道,“老朽又败了。”
“林远图,江南男子,还有你。”
老人又道:“你年纪最小,却击败了现在的我。”
“老夫愿称你为最强。”
赵荣赶紧摆手,谦虚道:“前辈,十年后再说这句话,现在晚辈承受不起。”
十年后?
老人听完哈哈一笑,被他逗乐了。
他还准备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忽然招呼也不打,蹭蹭蹭跑远了。
瞧着远走的背影,心下稍有失落。
老人正准备继续塑像时,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心中不由欣喜。
赵荣提来两坛酒,道:“今日得前辈指点,便请前辈喝一口。”
“如今重阳节,多是菊花酒,我买的却是桂花酒。”
老人好奇:“有什么说法?”
“自是中秋赏桂,祈求团圆,希望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
赵荣又道:“还不知前辈贵姓?”
“姓顾。”
赵荣双目赤城:“晚辈赵荣,我师父是莫大先生,顾老前辈与我师父差不多年岁,一样的慈祥,晚辈瞧着亲切得很。”
“此去庐州,之后便要南下,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
“若顾老前辈静极思动,可去衡阳赏玩,晚辈定作陪客。”
老人笑着摇头,可听他说要去庐州,不由提点道:
“你去庐州可绕开三十铺,隔壁卖炭人说,三十铺炭场的那些胆大汉子们全从镇上逃走了,可见凶恶。”
他们又聊了几句,赵荣告辞离开。
塑工老人提着两坛桂花酒,瞧着少年人的背影,想起那一剑,又忆起往事。
他呵呵一笑,眼睛略有模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江湖广大,能人隐士当真是层出不穷。
赵荣不由想起衡阳茶铺卖茶的桑老先生,没想到今日又碰见一名用剑高手。
若非当初观五神峰有所悟,此际也不可能瞧出这顾姓老人隐藏了剑法。
可惜啊.没能赚这位顾老前辈上衡山。
这是一位掌门级高手,又隐于市井,赵荣当真眼馋得很。
若发掘十个八个这样的人到我衡山,再传授弟子功法剑法,我衡山派岂不瞬间成了顶级大派。
小掌门回到客栈时,脸上还残留着惋惜之色。
可客栈内,却有着滔滔不绝的笑声。
“岳掌门,当年一别,真是许久未曾相见啊!”
“我们可要好生契阔!”
“是啊,今晚多饮几杯,明日一道上路,去庐州与魔教杀个痛快!”
“……”
一进客栈,便见两位雄武大汉,粗粗的蝠形眉,脸上挂着爽朗笑容。
他们身旁还有七八人,客栈外两架散发药香的马车应该就是他们的。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女侠正与他们说笑。
赵荣一进来,莫大先生便笑道:
“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个头稍微高一点的大汉笑骂道:“莫大先生何故说笑,赵少侠与令狐少侠俱是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翘楚,未来难以限量。”
“不成器这三个字说给我们听,岂不是大大地不合适。”
另外一人道:“二位高徒都不成器,那我们门下的弟子,岂不是要羞愧至死啊。”
两人当真会说话。
岳掌门与莫大掌门各都微笑。
赵荣闻到一股香味,看了看外面的马车,也没太在意。
这两位大汉五十岁左右,辈分自然大一轮,他也不想失礼,露面之后便快步上前见礼。
莫大先生道:“这两位是三秦杨威庄夏氏双杰,这位是铁披胆夏恩。这位是铁沥肝夏杰。”
披肝沥胆,这外号可不是瞎叫的。
剖开心腹,滴出胆汁,可见真诚!
“夏师叔!”
赵荣连喊两声。
“好!”夏恩叫了一声好,“赵少侠名声早传遍中原大地,果真器宇不凡。”
“这一声师叔,当真是托大了。”
他倒不是说客气话。
先前因为左盟主的关注,中原之地多有赵荣名号,否则他一个衡阳小少年,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能名动中原武林。
莫大笑着说了些客气话,对方辈分在这里,有什么托大的。
又听岳不群夸赞:“当年在三秦之地,两位乐善好施,又爱打抱不平,我们还一道灭过宁陕三盗。”
“没错,”大汉脸上满是怀念,“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诶,当时庄子遭了瘟疫,死掉上百人。我兄弟二人苟延残喘,一路问药求救到孝城,才勉强活命。”
“这次听江湖朋友说,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联手要灭魔教,第一战就在庐州,孝城离庐州不远,我兄弟二人得此消息,也想帮帮场子。”
“没想到在此能遇到诸位五岳高朋,实在喜不自胜。”
“哈哈哈!”
“……”
几人聊得火热,赵荣笑着退开,又顺着香味好奇走到马车旁。
客栈内,登时追出一瘦削男子。
“赵师兄,可是被香气所引?”
这人叫殷守缺,是夏恩大弟子,他年纪比赵荣大,不过杨威庄与五岳剑派不是一个级别,他可不敢托大自称师兄。
“是的,似是花香,又像是药香。”
“赵师兄稍等。”
他回应一声便上了马车,令狐冲与岳灵珊也上来凑热闹。
没多时,殷守缺抱着一个小坛子出来,分明是药香,可是把坛子一揭开,竟然有股酒味。
令狐冲瞬间来了精神。
“殷师弟,这是什么酒?”
“此乃大虎酒,”殷守缺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
他从马车内取出一双筷子,朝小坛里一夹,跟着掏出一物,岳灵珊与令狐冲微微色变。
竟是一只硕大黑蜂,怕是有小孩半个拳头大。
“此物叫大虎蜂,颇为难得,将它泡在酒水中,既是酒,又是药,这酒中又有诸多花蜜,这才异香阵阵。”
岳灵珊道:“这不是毒蜂吗?听说一口能毒死牛。”
殷守缺笑着解释:“此蜂确实剧毒。”
“但用药材调理,能中化毒性,化毒为药。”
“师父知道庐州有正邪大战,特意带上所有药酒,若是哪位朋友受伤,此酒内服外敷,皆有妙用。”
赵荣暗自点头。
心中对那两个大汉更有好感。
五仙教的五宝酒是教中珍藏,这大虎酒远比不上五宝酒,却也是杨威庄的珍藏。
难怪莫大师父与岳掌门对他们热情。
……
临近傍晚,有一人偷偷摸摸来到镇北口那棵歪脖子树边,系上一条黑色的烂布带。
没多久,第二人过来将那条烂布带解掉。
盏茶工夫,第三人又系上一条黑色烂布带。
一炷香时间过后,第四人用匕首在树上刻了个隐晦的太阳标志。
晚间天彻底黑下来,又来了第五个人,他到树边用刀划出数道有规则的划痕。
夜里清水镇的打更人路过此地,朝着歪脖子树撒了一泡尿。
……
外出打探消息的两派弟子在晚上全回到客栈,各与杨威庄的两位师叔打招呼,气氛颇为融洽。
夏恩掏出数坛大虎酒,起初大家还不敢饮,怕毒蜂剧毒。
夏氏双雄却带头喝酒,证明无毒。
赵荣自然不会阻拦,他知道药酒是好东西。
众人一喝,顿觉神清气爽,满口花香,果真是宝贝。
听说虎酒能治外伤,受伤最重的南善时与劳德诺以酒涂抹伤口,初觉刺痛,慢慢有种麻痒舒适之感。
真的有用!
劳德诺满身香气,如同花粉人。
他心想着“这般宝酒若能偷到配方,送到嵩山,师父定然高兴”。
众弟子汇总了一下消息。
清水镇似乎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竟然对另外几派的情况分毫不知,此地的武林人,当真都跑到庐州凑热闹去了?
“三十铺颇为危险。”
“明知山有虎,我们还是绕开为妙。”
“可换成小路,马难走,两位师叔的马车更走不了。”
夏恩提议道:“此地我们有庄客走过,既然镇内地形复杂,易中埋伏,我们就顺着大道去镇边,届时再从侧边绕过三十铺。”
夏杰面色一凝,沉声道,“无妨,大伙儿靠近三十铺,且按辔徐行。”
“我骑快马朝镇内探路。”
“若魔教贼人在伏击,我驾马将他们引出来,到外边正面一战,咱可不怕他们!”
“不错!”夏恩握着拳头,“正要与魔教血拼一番,好叫这群恶徒瞧瞧我正道铲魔之决心!”
两派弟子各都心道“两位师叔长得雄壮,脾气更是火爆”。
夏氏双雄的手都按在刀柄上,似乎迫不及待要用大刀饱饮魔教贼人鲜血。
宁女侠直言:“怎能叫夏二哥冒险?”
“我们便听夏大哥的,绕行也不打紧。”
大家都点了点头。
也许弃马绕三十铺更安全,但现在已经商妥,赵荣也不好反驳前辈们的意思。
两派在二郎庙将魔教贼人杀得凄惨,如今又添人手,胆气更足。
从岳掌门与宁女侠的态度瞧,夏氏双雄定是本事不俗。
晚上准备腾出房间给杨威庄的人住,但他们执意要睡马车,说要在外看守。
一番推拉,还是给夏氏双雄腾出一间上房。
不管名声再好,总归是生人。
赵荣行走江湖,还是对这几人保留戒备。
晚间想探探夏氏双雄是否有异动,结果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到那震天响的呼噜声。
“师兄,你叫准备的东西各都备好。”
“好。”
“明日多半不太平,大家小心一点。”
“明白。”
……
这一晚,赵荣睡得并不沉,好在没任何事发生,他睁眼时微微天明。
张口呼吸,那股淡淡香味竟然还在。
大虎酒的后劲着实不小。
他尝试运转洗髓经,气行一个周天,外边传来数声鸡鸣。
再睁眼,身上的酒香消失了。
这才满意起身。
倒不是反感这股花香,只是香味太浓,容易影响对其他味道的判断。
日头尚未起,清水镇的鸡鸣催醒三方人马。
衡山华山弟子洗漱后快速汇合,向大年买了很多热乎的肉包子。
南善时与劳德诺还是一身香味,李未锦、郭玉莹、岳灵珊等女弟子时不时瞧瞧杨威庄的马车。
这酒比香料还好用。
不过,她们身上没伤,倒没有暴殄天物朝身上涂抹。
骑马上路,径直朝东,前往三十铺。
杨威庄的马车装着珍贵药酒,那坛子容易碰碎,自然不敢走快。
路上听殷守缺一阵痛惜地喊,“酒碎了一坛!”
原来是过石坑受了大颠簸。
“碎就碎了,有什么打紧的?”
“赶路才是正事。”
夏氏双雄毫不在乎,宁女侠虽不说话,却放慢马速。
前面一慢,后面走得便更慢了。
约摸走了三四十里,路边有一卖茶的茶棚,驻留一些行脚商贩。
夏氏双雄请他们喝茶,弟子们庄客们听他俩吆喝,全去取茶,赵荣皱眉跟下去瞧了瞧,没发现什么问题。
心中想着“我是不是小人之心了”。
令狐冲一边喝茶,一边朝殷守缺称赞他们大虎酒,“方才听到酒碎,我的心一痛,感觉就像心碎了一样。”
殷守缺笑道:“若是去庐州酒还有剩下的,到时送令狐师兄两坛。”
瞧着酒蒙子大喜的样子,赵荣都想替岳掌门踢他一脚。
“大师哥身上的香味好浓,昨日贪饮了好几杯,”岳灵珊打趣道,“这是两位师叔的宝酒,爹爹知道是好东西,才没怪你多饮。”
“大师哥不可借此长了酒气。”
令狐冲口称“那是自然”,又好奇朝赵荣问道:“荣兄身上怎的没了香味。”
“是啊。”岳灵珊也好奇。
赵荣却道:“我年纪小,酒量低微,昨日只喝一杯。”
殷守缺微微皱眉:“怪事。”
“咱们这大虎酒以药除毒,入花而甜,甜中生津,津香不绝。”
“除非将虎酒药效全部吸收,否则香味不散。”
“一日散味,这得内力极为高深的前辈才可做到。”
岳灵珊笑了:“有甚么好奇怪的,赵师兄喝得很少而已。”
赵荣摸了摸头,朝殷守缺说道:“师妹说得有理。”
令狐冲瞧着赵荣,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赵师弟藏得那样深,却因为一杯酒就暴露,可真有意思”。
“难怪师父师娘总说喝酒误事,果真没有骗人。”
“连赵师弟这样人物都败在一杯酒下,令狐冲如何不败,以后当少饮几杯。”
他又想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师父师娘莫大师伯身上,都有淡淡香味,殷师弟这样一说,难道赵师弟的功力比三位长辈还要高明?”
“昨日赵师弟身上药香也浓,决计不止饮一杯。”
令狐冲相信自己的鼻子。
不明真相的殷守缺一脸疑惑,心下觉得奇怪,却也不多问。
两架拉酒马车着实拖慢速度,这一日到傍晚,他们瞧见一块破损牌碑,上面写着“三十铺镇”。
镇前的道路更加宽阔,路上还有车轮马蹄印。
前天下了雨,从路上的车印来看,绝不是新印。
仔细瞧瞧,近两天的新印很少,几乎没什么车马走这条道。
那两天前留下印记的人,是不是还在城内?
是否就是魔教埋伏的人手?
尽管一个印记说明不了全部,大家这样一想,还是心生警惕。
靠近三十铺镇口,车轮马蹄印稍微变多,却远没有清水镇那般热闹有烟火气。
宁中则微微摇头,看向岳掌门与莫大先生。
“绕开吧。”
“嗯,太安静了。”
两位掌门的耳力自然强过他人。
夏二哥一点不怕,又说要骑马闯镇,将里面的魔教贼人嘲讽激怒,引他们出来。
夏大哥叫他别胡闹。
于是三方人马掉头走了半里路,朝北绕一条小道。
道路两旁全是枯草,怕是有一人多高。
期间还有岔道,若无熟人引路,在杂草墙中怕是难辨方向。
然而.
赵荣越走越是心疑,他幽幽望着前方引路的庄客。
这人只说走过此路,怎地这般熟悉?
各种路口,都不带犹豫的。
他朝那引路庄客问道:“还有多远?”
这个时候,那汉子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我也不知。”
“这路我走的也不多,如今长了这许多草,眼前看不清,恐怕要多绕一截。”
赵荣瞧他的样子,竟不像是装的。
又听夏大哥骂了一声,“那你还走那般快,我以为你熟得很。”
夏二哥拍了拍那庄客肩膀:“老王,你瞧瞧天上的日头,怕不是要叫我们在杂草堆中过夜。”
“两位庄主,不至于,不至于.”
那汉子连连摆手,像是很紧张的样子,咕叽一声吞下口水。
赵荣的心思放在这几人身上,莫大与岳不群忽然竖起手,示意他们别说话。
他登时警惕,细细去听。
像是有铃铛声!
“驾!”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先走一步,骑马冲向声源,大家全部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们追了上来。
只见一头小毛驴拖着分叉竹篓,两边都是木炭,一位戴着斗笠的灰衣老人打绑腿,脚上穿着草鞋。
他肩头扛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尾沿挑着两只尾巴长长的野山鸡。
铃铛声从驴儿的脖子下发出,老者嘴中还哼唱欢快的小调。
原来是三十铺镇上的运炭人。
岳掌门道:“这位老丈是三十铺炭场那边的,他识路。”
“这路小老儿走了一辈子,怎能不识?”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微松一口气。
这比杨威庄的庄客靠谱多了。
赵荣眉头微微一动,想到昨日城内碰见的顾老前辈。
于是很有礼貌地问道:
“老人家,距离炭场还有多远?”
“日头下山前,准能到。”
“昨个我听说炭场的汉子被贼匪害了,死了不少人。”
老人叹了一口气,“没错。”
“所以城内好多人都跑了。”
“我这把老骨头,跑不跑都无所谓。”
众人听了他的话,倒觉得老人颇为洒脱。
赵荣微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