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满前户,轻寒护晓霜。
晨间空气清凉,露华正浓,庭院窗前枫树的颜色显得更艳了些。
女子丹唇外朗,眉若初月新,皓腕凝霜雪,皎似轻云蔽月,飘若回风流雪。
女子眸中带笑望着窗外的人。
庭院木廊,垂着几株淡粉色的朝颜花,男子眉如墨染,目若星辰,雪衣翩翩,修长指尖轻点喇叭花,花朵便雀跃地跳了跳。
朝颜正惬意地晒着太阳,院外蓦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一精致少年踏碎晨光,长发高束,发尾赤红划破清空,荡起明媚张扬的弧度。
殷汀跃至窗前,侧身晃了晃脑袋,“朝颜姐姐,快看!”
“祖奶奶给我束的发,小爷我看上去是不是俊逸非凡啊?”
银翅发冠折射出柔和的光,束起的长发中垂下两缕,夹着小铃铛发带,一起编成细细的小麻花辫,脑门挂着青玉,饕餮花纹雕刻其上,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朝颜眯了眯眼,不吝赞美道:“何止啊,简直是风度翩翩、钟灵毓秀、英姿飒爽、妥妥一风流倜傥少年郎啊!”
殷汀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儿,蹦跶两下,然后两手搭在窗框上,凑近道:“姐姐,祖奶奶让我过来问你们,要不要去山上走走,城中已重建完毕,好多百姓都结伴去扶疏殿祈愿呢!”
朝颜惊讶道:“扶疏殿还可以祈愿?那不是祭祀之地吗?”
殷汀摇了摇头,辫子上的铃铛随之响起,“祖奶奶说,扶疏殿虽是为祭祀扶疏女帝而建,但后来,有人向扶疏女帝许愿灵验了,祈愿之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山上那些铃兰本来是祖奶奶所种,每年扶疏女帝的祭日,祖奶奶都会种上一簇,时日久了,城中百姓也纷纷效仿。殿中之所以没有香火,是因为铃兰代替了香火,百姓来此都会先种上一簇铃兰祭奠女帝,后到石像前祈愿。”
“等一下,”朝颜疑惑道,“这扶疏女帝是何人物?”
殷汀:“是我们妖族始祖!”
七亿年前,天地正是混沌时,于虚无中孕育出一株五瓣奇花,花瓣薄如蝉翼,如冰晶般透亮,名曰扶疏。
万年后,天地初开,最先诞生的便是神魔两族,两族始祖先后创立神魔两界,天下初定时,扶疏便于神界一处清泉边化了形。
扶疏化形后便是巅峰般的存在,与两族始祖相交甚笃,但不知为何,几万年后三人突然决裂,扶疏便另辟一地,带领妖族创建了妖界。
后来扶疏渡劫失败,死于劫雷,自此身消道殒,永诀于世。
扶疏逝后,妖族失了主心骨,加之神魔两族趁机打压,顷刻间便没落了,为保族人性命,自此隐世于西疆涿光山。
殷汀扯住朝颜衣袖,摇晃着撒娇道:“姐姐,祖奶奶给我们准备了铃兰,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
“好好好,莫要再扯了,”朝颜抽回衣袖,看向廊下人,询问道:“阿辞,要不要一起?”
微生辞颔首,抬手戴上面具,“走吧。”
这一个多月,整日闷在房中修炼,饕餮精血炼成的丹药服下去,魔气便立竿见影浓郁数倍,既然朝颜和殷汀都待不住了,便陪他们逛逛也好。
山中空气清新,人们挎着盛着铃兰的小篮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往山顶走去,入目所视皆是妖族中人。
看来临火城虽位于神魔两界的边境,但许是城主便是妖族之人,城中神魔两族之人并没有妖族多。
在这个神魔两族都无从管辖的地界,临火城并没有因种族而动乱不休,反而秩序井然,城中百姓大多安康喜乐,由此可见,挽霜这位城主功不可没。
朝颜寻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几人便在这里挖土浇水种下了三株铃兰,红枫下铃兰随风而动,散发出淡淡幽香,朝颜深吸口气,看着亲手栽种的铃兰,颇有些成就感。
她在分别三株铃兰下面放了琉璃石,笑道:“做个标记,这样下次再来就能找到它们了。”
种完铃兰,三人便向扶疏殿而去。
扶疏殿殿门大开,殿外跪了位女子,女子神态虔诚,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愿后,磕了三个头,起身行至挽霜面前,由挽霜亲手戴上红绳,才喜笑颜开地下山去了。
殷汀为朝颜二人解惑道:“祈愿后,祖奶奶会为他们戴上红绳,这红绳是祖奶奶亲手所做,放在扶疏女帝石像前熏染九十九日,有福泽绵长之意。”
朝颜虽不信这些,但来都来了,为了这好意头,拉着两人也去排了队。
前面还有十余人,等了片刻,才终于轮到她。
跪坐在蒲团上,她凝视着扶疏石像,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待她晃了晃脑袋,那感觉又不见了。
她想,许是扶疏石像面目太过神性,让她联想到前世慈悲为怀的佛祖了吧。
朝颜闭目祈愿,神色淡然,心中所愿似随着铃兰花香缠缠绕绕透出玉石殿门,穿过琉璃瓦片,渗进石像中去,那双敛着的眼眸忽而闪过一抹光韵。
挽霜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向石像,神识扫视了一遍,突然呆立住,片刻后猛地看向跪坐在蒲团上的人。
她嘴唇剧烈颤抖,险些遏制不住情绪,那双握着数根红绳的手骤然攥紧,心绪激荡间,一股寒意蓦的兜头而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满目骇然地看向女子身后站立的人。
神识中的他,银色面具下的凤眸明明波澜不惊,却寒意十足,神色无悲无喜,睨向她的目光却无端附了层威压,直叫她瞬间清醒,再不敢多想。
挽霜心下忐忑,这人明明实力远不如她,却为何会被他区区一个眼神震慑住,她活了不知多少万年,自然能分辨出那是个什么样的眼神。
那是看淡生死,历经世事的淡漠。
亦是从尸山血海、万丈深壑闯出来的杀伐。
对于这样的人,挽霜只能压下心中对朝颜的探知欲。
她能看出,朝颜是微生辞护在羽翼下的人,微生辞此人深不可测,容不得她与他硬碰硬,没必要为了解惑与他对上。
挽霜松了松攥紧的手,在朝颜腕间系上红绳。
朝颜之后,殷汀也祈了愿,他兴奋地扬了扬手腕的红绳,满眼欣喜,笑着道:“我许了个很容易实现的愿望,姐姐你猜猜是什么?”
朝颜摇头轻笑,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不猜,如果猜对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殷汀当即捂住嘴,后怕地支吾出声:“我不说,我不说!”
打死也不说!
两人笑闹间,微生辞已经祁完了愿,只是他没有跪坐磕头,只是俯身行了三礼,拿过红绳自己系了。
朝颜见他那虔诚不足,尊敬有余的样子,心有所感,但笑不语。
她前世在庙里拜过佛上过香,亦行过叩拜之礼,如今拜起他人的信仰,也没什么排斥。
对于这些神明,她虽并无敬畏之心,但也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看见了便拜一拜。
曾经万般苦难历了个遍,才知唯有自渡一法。
她终不似年少时,拜遍满天神佛,只为求一处栖身之所。
“在想什么?”下山时,微生辞偏头看向身侧之人。
朝颜摇摇头,手里把玩着路边薅的狗尾巴草,“没什么啊,”朝颜想到什么,拿狗尾巴草扫了扫微生辞衣襟,“说来奇怪,我感觉城主总是在看我,你快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蹭脏了。”
说着,她边走边转了个圈儿,“有吗?”
她看不到后面,只能问微生辞。
微生辞视线在她面上停顿一瞬,又快速移开,“没有,你无需管她,她身上有不少秘密,或许是联想到了什么,但都与你无关。”
就算有什么事,也都与朝颜这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神女无关。
只能说,活的年岁多了,神思也愈加复杂了,不自觉就想的多了,挽霜若当真妄想对朝颜做些什么……
微生辞眯了眯眼眸,藏起眸中风雪,看向朝颜恬静的侧颜。
朝颜松了口气,看着前方放肆跑着的小少年,启唇轻叹:“如此便好。”
随即扯了扯微生辞衣袖,催促着:“阿汀都快跑没影了,我们快些走!”
正要往前追去,便见微生辞扣住她手腕,眼前一花,周围景象急遽后退,转瞬间就站到殷汀面前。
哦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朝颜瞪大了眼睛,双眼亮晶晶,兴奋道:“教我教我!快教我!”
微生辞摇头失笑,“回去好好翻翻我给你的手镯,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功法。”
敢情这小喇叭花时至今日,都没仔细翻看过他给的储物手镯。
老天奶!
这是什么宝藏男配啊?
只不过小小救了他一命,她就躺平了?数之不尽的灵石,外加丹药无数,武器也至少上百件,如今居然连功法都有?
朝颜表示,前世今生从未如此阔绰富裕过!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至于游玩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玩,现在当然是回去理财要紧啊!
朝颜重重抱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洪亮:“兄弟,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说一声,我定冲锋在前!”
微生辞:“……”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