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健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说道：“那我们等等吧。”
    要说李永健在海川算得上一介名人，当年他收购海川技校是本地教育行业公转私的第一例，闹得沸沸扬扬。随后的短短几年间，在他的运作下，海川技校也就是现在的武邑技校，名头迅速传开，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武邑技校已经算得上是海川市的一张名片了。
    不过，在梁永生眼里李永健只是一个生意人，甚至都入不得老师的行列。由此，他眼中的武邑技校也不再是一个纯粹教书育人的地方。
    有道是考试考家长，这句话极有道理。看着自己的学生小组始终只有叶晓凡和聂远风在忙碌着，整个上午梁永生和朱丽娟都如坐针毡。
    比赛是封闭式进行的，直到中午临时闭赛吃饭前，叶晓凡和聂远风二人才松懈下来。
    叶晓凡向着老师坐席方向看了看，露出一副灿烂的笑脸。直到此刻，梁永生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卸了大半。这是一种默契，他明白叶晓凡应该是找到了突破口。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比赛已经进行过半，距离结束只剩下半天时间，这帮年轻人来得及完成比赛题目吗？
    中午会务组给所有参赛人员和带队老师们发放了盒饭。参赛学生们忙碌了一个上午早就饿了，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老师，再来两盒！”
    就在会务组工作人员开始为老师们发放盒饭时，学生中有人招呼道。
    朱丽娟下意识地看了看说话的人，正是叶晓凡，一脸的无语，心里吐槽起这个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家伙。
    好在下午叶晓凡小组所有成员都开始忙碌起来，叶晓凡和聂远风继续着电脑操作，舒超、宁晓倩开始画起了机械图纸，吴珊珊、张柏岩负责设计通信系统。有过上次学校选拔赛上的合作，又过了些时日，几人之间配合起来极为默契，在考试结束前半小时终于完成了题目设计，一个机械臂赫然组装完毕。叶晓凡和宁晓倩又调试了几次，之后便按响了提交按钮。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
    随后他们便站到了赛场中间的通道上，众人环顾四周，这发现偌大的赛场内除了两个主动放弃比赛的小组，他们这组是最后一个完成提交的。
    见叶晓凡小组走出了实验台，裁判当即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口哨，会务组请出了专家组依次开始了现场调试考评，轮到那个小组，便有该小组成员现场演示设计作品的效果，专家现场打分。
    看着学生们的演示，在座的老师包括海川大学的学生不时传来阵阵私语声和喝彩声，这届参赛作品明显要好于往届。
    “这款作品是由武邑技校的学生设计，名为智能家居机器人。现代社会人们的生活节奏不断加快，对于家居生活和品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是闲暇时间却越来越少，如何解决这其中的矛盾，开启智能生活就成为了一种方式，……”
    随着学生们的演示，扬声器传来解说员的声音。只见场地上一个圆形吸盘样式的机器人闪转腾挪，借助一个机械臂灵巧地摆弄着周围散落的板凳、桌子、玩具等物品。
    “机器人可以按照预存的家庭布置样图将物品归位，同时还能够清洁地面尘土碎屑，……”
    伴随着解说，评委专家们给出的结论是已经具备实践应用性，符合设计预期。最终专家组给出的综合评分82分，台下响起了阵阵掌声，对于技工学校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梁老师给点评一下，这些孩子们弄的怎么样？”李永健看向一旁的梁永生，颇为自傲地说道。
    “不错，比我想象的好，这个作品应该能申报专利了。看来过去低估你们啦！”梁永生也看得出来，这次武邑技校的作品好于往届，对于技校学生来说，一天时间能设计出这样的成果十分不容易。
    听他这么说，李永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作品设计的是服装机械手。它是由义正中学的学生设计，义正中学是国内知名的重点中学，学校文武双修，培养出多名田径、体操冠亚军，也是国内唯一一家武术队指定训练基地……”
    李永健听到解说员用了大篇幅来介绍义正中学，心里有种莫名的气愤，自己的武邑中学也算是家喻户晓了，但在很多人的心中还是不如义正。其实他是真冤枉这位解说员小姐了，从名气和名人两个方面看，义正中学都更像是海川市的一个地标，所以主办方在审稿时就强调要把本土文化融入其中，而就文化这一点上义正中学确实更具代表性。
    随着主持人的讲解，叶晓凡操作起机械手，只见机械手敏捷地在一根细线缓慢行进的布料上穿梭往复。虽然机械手缝纫用的都是斜针，运动轨迹也非直线，但机械手的动作极其精准，不多时便将几块布料完整地缝合起来。
    “他们中有人做过缝纫器械？”李永健见状，向一旁的梁永生问道。
    “没听说过。”此时的梁永生也纳闷，他们怎么就知道布料缝制流程的。
    现场的评委们各自在打分牌上写上了得分，只待演示完毕。
    当机器缝合完毕后，机器手再度回到了起点，捡起了五个扣子依次等距地摆放在布料某处位置，接着又开始操控起针线穿梭往来。
    “还能缝扣子？”
    评委中的一个中年人向试验台走近了两步，紧紧盯着机械手的操作。
    “嗯，可以。只是时间原因，这个设计还不太完善，比如将扣子均布到布料上时，扣子没有固定，如果有风或其他因素影响，很可能产生偏移。”叶晓凡解释道。
    “这不是问题。关键是你们缝制扣子的操作是怎么实现的？我观察到你们针线的操作和我们普通服装机械的针脚大不一样，你们怎么设计的？”那人继续问道。
    一旁的聂远风摸了摸额头，解释道：“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衣服是什么针脚缝制的。我们设计的这个机械手是自动选择的缝制方式。”
    “自动选择的？什么意思？”男人明显有些愕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
    “我们不了解什么服装针脚，也不清楚外面服装机械是怎么操作的，所以我们用了半天时间模拟了一套布料缝制过程的编程模型。有了模型，计算机就能根据我们的设计题目优化选择最适合的缝制流程和操作。然后我们只需将机械和控制部分设计出来，保证完成缝制过程所需要的自由度就可以实现缝制过程了。”聂远风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们这个针脚形成的过程你们也不知道？”男人继续问道。
    聂远风确认了下，马上答道：“目前是这样。”
    “不过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取出来这个针脚的缝制过程。”叶晓凡补充道。直到此时，他从男人的提问中明白过来，对方关注的其实是扣子的缝制过程，而扣子要缝到布料上，有赖于针脚的形成工艺。
    “难道这种针脚的缝制过程和目前流行的有很大不同？”
    就在叶晓凡思忖间，男人继续说道：“你们做过类似的课题吗？”
    “没有。”叶晓凡直接答道。
    “那你们这个设计我买了！”男人说道。
    “买？”
    “啥意思？”
    叶晓凡众人大眼对小眼，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课题，就像完成老师留的作业一样，为什么要买呢？
    这时，一旁一个老者说道：“陈总，我们先比赛，这些等下去以后再说吧。”
    老者说完，中年男人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作品上挪开。他是这场比赛的赞助商之一，也是国内一家大型纺织企业的技术总工，本来这次比赛他的主要目的是招几个苗子毕业生，没想到有人竟然能在比赛中设计出一条全新工艺。
    或许正是因为叶晓凡几人没有接触过服装机器的常规设计理念才会另辟蹊径。
    中年男人将眼镜盒暂时放到了设备一旁，重新拿出打分牌涂抹掉了上面的分数。
    “呀！”
    突然，男人的圆形眼镜盒从设备上掉落下来，好巧不巧地滚到了正在忙碌穿梭着的斜针方向。一旦撞上斜针轻则针断，重则机器受损，如果是在生产车间，这很有可能造成机毁人伤的安全风险。
    就在专家组评委们紧张之际，眼看眼镜盒就要撞上斜针的刹那，机械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这个设计有安全保护设计，上面装了三个传感器，工作中一旦有人手火物体靠近就会自动关停。”张柏岩慢慢解释道。
    现场安静了片刻后，顿时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里包括评委们、老师们。所有评委都拿出刚刚填好的打分牌，重新打上了分数。
    这一幕，让身为老师的梁永生与有荣焉。
    “您好，您是义正学校的带队老师，梁老师吧？”一个蓝眼睛金色发的外国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畅的汉语说道。
    见梁永生点头肯定后，外国男人继续开门见山道：“我是德国德玛隆公司的技术部经理，我想跟你聊聊你们这个设计作品专利合作的事，能不能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几句交谈后，梁永生和外国男人一起走到了体育馆内一侧稍安静的地方聊，现场只剩下朱丽娟一人继续关注比赛。
    临到下午六点钟，所有小组比赛考评结束。
    第一名被青木大学机械学院一小组夺得，第二名便是义正中学的叶晓凡小组，海川大学机械学院小组位列第三，还要在义正中学之后。
    待刘卓然得知比赛情况后同样激动不已，不光是因为义正学校排名进了前十，还因为叶晓凡小组的设计成果直接被国纺集团以100万元的价格全权买断，这在世纪交割的年代绝对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其实对于叶晓凡小组的设计成果，刘卓然得到梁永生通知后当即就做了一番调研，他知道这将是纺织器械行业中的一次重大突破，申请专利这事根本不在话下。而当时发现这项成果重大意义的并不止一家，其中德玛隆出价最高。不过，刘卓然最终却选择了国纺集团，但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待申请下来专利后，日后专利费收益的2%归学校所有。对于这样的结果，国纺集团也认为是最好的结果，第二天晚上便与义正学校达签署了项目合作协议。
    比赛的第二天，武术大赛刚刚拉开帷幕，义正中学会议室。
    “校长，叶晓凡是代表学校去参加的比赛，按照惯例荣誉都该归学校所有。我们这样打破会不会不太好？”高二实验班一名女老师说道。
    今天召开的学校临时办公会上，刘卓然提出要将从国纺集团争取来的2%的专利费分出一半给叶晓凡几人，只是他刚刚说完便有人提出了质疑。
    “是啊！校长，他们还只是学生，这专利费可是一项长期的收益，会不会导致他们不思进取，直接躺平了？有这些资金我们投入到课题研发中还能给学校多些收益。”说这话的是一位文化普通班的班主任张永乐，陈然不在学校的时候一直由他和秉威兼着教导处的工作。
    刘卓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陈然，陈然马上会意说道：“我现在做实验也需要资金，感觉什么时候都捉襟见肘，要是一个学生挣得比我还多，我都羡慕啊！”
    “是啊，确实给的太多了些。虽然这次他们在比赛中表现突出，为学校争得了荣誉，我们可以从其他途径上给予他们适当的奖励。”张永乐说道。
    陈然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我接着说。这个事让我联想起咱们学校创建之初的事。当初武老师的祖辈从鲁东过来，家境贫寒，还时常乞讨，但他就是好读书，解放后他捐出自己的全部资产创办了义正学堂，就是立志要让天下贫寒学子有书读。现在想想我们学校是以教学为主还是以搞项目挣钱为主？
    还有我们搞的这个实验班，给老师和学生们安排课题，拉项目，真的就是只为了挣钱吗？我记得老校长在位时说过，实验班项目的盈利最后还要用到教学上来。可见，不管我们立校的根本还是实验班创办的初衷都是为了教学，培养人才。
    现在说回来，学校怎么培养人才呢？最好的方式之一是鼓励。我听说前几年我们周边很多地级市都对高考前三名的学生给予几十万元的奖励，现在我们搞这个专利费分红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鲜事物。而且我觉得这比一次性奖励效果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