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里本有数名嵩山派弟子,杨端命其中两人随在自己身边,方便和嵩山派设在各处的眼线传递消息,又每人备了一匹好马,带齐应用之物,连骑奔出山庄,向西疾驰。
一路上,两名嵩山派弟子不断与同门联络,互通消息,规划路线,力求尽快追上海擎天和杨婉妡。沿路大都已经做好路标,有时连客店也安排的妥妥当当。乔之华见嵩山派仓促间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下佩服,口中却道:“嵩山派这么能干,杨姑娘刚出走时怎么不找回来?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
杨端不悦道:“嵩山派是名门正派,处处以侠义为先,急人之难,你不要乱讲。”
郭采莹道:“常言道‘树大有枯枝’,嵩山派就不能有几个坏人吗?我看他们的少掌门,哼……”
乔之华接口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名嵩山派弟子就在旁边,听他公然辱骂少掌门,心中固然着恼,但他们在派中身份不高,不便与乔之华争执,只得催马向前,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耳不听为净了。
张正听了三人的对话,心头如被压了一块千斤大石,默默的随着众人赶路,不发一语。
两天后,张正、杨端等人赶到了原阳县。按照嵩山派传过来的消息,原阳县有一位武林前辈叫做赵熙来,乃是五形拳名宿,在江湖上辈分很高,海擎天要前去拜访,约杨端等人在原阳县见面。
两名嵩山派弟子当先领路,张正等人来到了赵府门前。只见人头攒动,车马甚多,挤满了整个胡同,海擎天和杨婉妡以及一位六十多岁老者正从里面出来。
一边往外走,那老者微笑道:“杨姑娘,一定要照顾好海少掌门,他身上有伤,千万别累着了。”
杨婉妡脸上微微泛红,低头下了两级台阶,没有说话。
海擎天走在杨婉妡和那老者的中间,下到第三级台阶时,身子向杨婉妡这边一晃,脸上大有痛苦之色。
杨婉妡急忙伸手扶住他右臂,另一边的老者道:“少掌门,不碍事吧。”
海擎天强笑道:“没事,一点小伤。”
自从看见杨婉妡和海擎天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张正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以前妡妹跟他在一起时,都是面无表情,或是不耐烦的样子,这次并肩出来,怎么离得这么近?走得这么自然?
那老者让杨婉妡好好照顾海擎天时,杨婉妡脸上泛起红霞,张正的心里却是一阵绞痛。
当海擎天身子一偏,杨婉妡伸手相扶时,张正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向后便倒。
郭采莹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惊道:“师兄,你怎么了!”
乔之华道:“他这是急火攻心,不要紧的。”提高声音,向杨婉妡喊道:“弟妹,快来扶我兄弟,他也快倒了!”
海擎天受伤之后,附近的嵩山派弟子都来护卫,这次来见赵熙来,兴师动众,车马盈门,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人声嘈杂间,乔之华这声喊,当真如晴天霹雳,石破天惊,周围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脸上看去。
杨婉妡也是一惊,举目观瞧,哥哥和张正、乔之华、郭采莹这些人全都到了,再一定神,只见张正脸色惨白,摇晃着退下一步。
她心中慌乱,不由自主的快走两步,下了剩余的两级台阶,已看清张正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在那座绿柳环绕的庄园内,跟张正搂抱在一起的郭采莹。
眼见郭采莹和张正一齐出现,还搀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杨婉妡心里忽的一沉,怔怔的定住了身形。
海擎天紧跟着下了台阶,扫了张正一眼,低声道:“妡妹。”
杨婉妡的双手在下台阶时已经松开了海擎天的手臂,听到他这声轻唤,又把左手轻轻放回,身子微微颤抖,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又强自忍住,尽量用坚毅的目光看向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乔之华见杨婉妡还扶着海擎天,大声道:“弟妹,你怎么还不放手……”一句话没说完,杨端已捂住了他的嘴,低沉,但急迫的声音道:“你住口,我妹妹还没嫁人呢,你乱叫什么?”
乔之华已经很久不叫杨婉妡为弟妹了,这次当众大叫乃是替张正不平,也有顺便提醒郭采莹的意思,被杨端捂住嘴后,右臂一抬,手肘撞向杨端胸口。
杨端左手一挡,乔之华趁势向旁跨出一步,杨端捂住乔之华的右手便从乔之华的嘴上滑脱。
乔之华的嘴巴一得自由,扯着脖子又要朝杨婉妡大喊,刚叫出一个“弟”字,郭采莹隔着张正踢来一脚,正中乔之华左腿。乔之华扭头一看,只见郭采莹向他怒目而视,赔笑道:“莹妹,你……”
郭采莹不等他把话说完,斥道:“瞎叫什么?没听杨大哥说,杨姐姐还没嫁人吗?”
乔之华小声道:“虽然还没成亲,那也差不多嘛,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他还想往下再说,郭采莹恶狠狠的又踢来一脚,杨端也要挥拳打来,乔之华只得改口道:“好、好、好,我不叫了,不叫了还不行吗?”
陪海擎天、杨婉妡出来的正是本宅的主人赵熙来,此老久历江湖,一双眼老而不花,看出门前的几人与海、杨二人的关系大不寻常,但他们既敢找上门来,就一定有出奇的本领,况且牵扯到男女之事,闹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当下假装视而不见,笑呵呵的道:“海少掌门,请上车吧。”
海擎天也不愿耽搁,说道:“赵伯伯留步,侄儿告辞了。”
有人掀开车帘,杨婉妡扶着海擎天上车,当他的半边身子进入车厢,被杨婉妡扶住的右臂使了半招“缠丝手”反手抓住了杨婉妡手腕,用力一提,杨婉妡也被他拉到了车上。
二人坐入车中,海擎天愉悦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赵伯伯,此次过于匆忙,等小侄忙完了这阵子,再来看您。”
赵熙来微笑道:“好啊,老夫随时欢迎。”话音未落,车厢里有人“啊”了一声,似乎是海擎天的声音,赵熙来一愣,见嵩山派的车马已经走动,刚才乱喊乱叫的老人似乎很生气,跳脚大骂,又被刚才捂他嘴的年轻人劝住,心想:“这几人举止怪异,不知是什么来路,我已有意退隐江湖,这些闲事还是不要管了。”向身边人道:“关门。”迈步向院中走去。
嵩山派的大队人马出了胡同口,有一名嵩山派弟子折返回来,走到杨端面前,躬身施礼,道:“杨少掌门,海少掌门说,他和杨姑娘住在东门里的高升客栈,请你过去相见。”
乔之华大声道:“不去,我们刚才还见面呢,他哼哼唧唧的假装有伤,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这会儿又请我们相见,他想得美,我们不去!”
杨端道:“都是你方才胡乱称呼,海少掌门才不敢相认的,若相认了,有赵前辈在场,怎么介绍咱们几个?现在人家请咱们过去,咱们要是不去,那可就是咱们不尊重人家了。”
乔之华道:“怎么不好介绍。”用手一指张正,说道:“这是我兄弟。”又指着郭采莹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两字还没出口,郭采莹怒道:“你还敢胡说。”
乔之华最怕她生气,连声道:“好,好,我暂且不说,暂且不说。”咽了一口唾液,向那名嵩山派弟子道:“你们少掌门是只请他一个呢,还是连我们几个都请了?”
那名嵩山派弟子在剑仙别院当过值,听说过几人的感情纠葛,强忍住笑,说道:“少掌门没有明示,各位若是杨少掌门的同伴,就请一齐移步前往吧。”
乔之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杨少掌门,我们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张正一直没有说话,此时道:“你们去吧,他没有请我,就是请我了,我也不去。”
郭采莹道:“对,请也不去,嵩山派再厉害,咱们也不巴结。”
杨端道:“这怎么是巴结呢?人家海少掌门好好的来请,咱们为什么不去?”
乔之华道:“我们不愿意,不喜欢,不高兴,当然就不去了,谁愿意去谁去,我是不肯去的。”
郭采莹道:“咦,你刚才不是说要沾杨少掌门的光吗?怎么又不去了?”
乔之华笑道:“老想着沾光不好,吃亏是福嘛,还是别去了。”
杨端知道张正不愿跟海擎天见面,勉强带他同去,说不定惹出更大的麻烦,先向一路传递消息的两名嵩山派弟子道谢,让他们返回山庄,又看了一眼张正,见他面色异常难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说道:“师弟,我去见一下海少掌门和小妹,然后咱们再一齐回嵩山。”
张正闭上双眼,没有答言。杨端见他如此,不再多说,向那名嵩山派弟子道:“走吧。”
二人刚走出两步,张正胸口一起一伏,口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郭采莹见他吐血,吓得手软脚软,哭道:“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乔之华也忙上前给张正拍打前胸,揉搓后背,说道:“想不到我兄弟的气性这么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杨端也连忙回身,叹道:“师弟,你这是何苦,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嵩山派是江湖大派,随带的各类良药很多,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
张正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胸中的烦恶之意稍减,说道:“我是药门弟子,还用得着嵩山派的良药治病?不必了。”
张正拜入药王门,已经得到杨敬轩的许可,但他当着杨端的面自称是药门弟子,仍使杨端心里极不舒服,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