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云和张笑今之事在华山派中是一大禁忌,当事人不肯说,长辈们不让问,年轻一代的弟子几乎无人知晓,即便是当年成名的华山派剑侠,若非亲身参与其事,了解内情的也是不多。至于宁依云最后的下落,也只有李倾阳等寥寥数人知晓了。
今日落雁峰上走脱了沈从仁和张正,众人急往各峰寻找,忽然听说剑魔闯到莲花峰,将守卫莲花洞的几名弟子打伤了,已有人在暗中奇怪:“莲花洞的位置在莲花峰峰顶,翠云宫之前,他们两个逃跑,怎么也不该逃到那里呀,就算是道路不熟,误走到了过去,他们避之犹恐不及,怎么敢往里面乱闯,这不是故意现身引我们去抓吗?”
此时洞中清修之人竟然认张正为儿子,更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只有郭采莹暗暗的替张正高兴,心想:“师兄能在这里见到伯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寂静了片刻,先前那女子的声音从洞中传来:“我们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为我而死,我也从一而终,又有什么不检点了?”
在场的许多人还在心里默默思想,这位女子是谁,又有谁曾经为她而死,天空中忽然闷哼了一声,两条人影同时落在了地面。
沈从仁落地之后,身形向后一跃,站在了莲花洞洞口。李倾阳见他右手横剑,左手捂着左肋,似乎是受了伤,说道:“到此地步,不要逞能,弃剑投降吧。”
沈从仁道:“弃剑之后,我带来之人,你能放他走吗?”
他所说的带来之人自然指的是张正,有诸位剑仙在场,李倾阳哪敢做这个主,说道:“他和你一样,都要束手就擒,听凭发落,或许能稍减罪衍之万一。”
沈从仁后退两步,脊背靠上了石门,眼睛盯着对面的李倾阳,把嘴凑向门缝,说道:“师妹,令郎好些了吗?你们能走不能?”
洞中女子的声音道:“还不好,我再想想办法。”
沈从仁道:“咱们把他救出去,慢慢想办法不迟。”洞中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穆怀冰与沈从仁在空中大战数百招,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当洞中女子说到‘他为我而死,我也从一而终’时,沈从仁的身子震了一下,左肋间露出一丝空档。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不及回剑相攻,右腿踢出一脚,正中其左肋,将他踢至地面,自己也跟着飞身而下。此时听沈从仁竟还想着与人合谋救走张正,简直没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怒极反笑道:“姓沈的,今日只要你们走脱了一个,我穆怀冰一头撞死在华山!”
沈从仁道:“好啊,随便你撞,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华山的石头硬。”
穆怀冰道:“那还要看你有没有逃走的本事!”话音一落,长剑疾刺而出,直奔沈从仁的心口。二人本来相距甚远,他跨步出招,转瞬即至,剑法和身法均是快得难以想象。
沈从仁双眼紧紧盯住剑尖,待其将要及身时才疾向右转,长剑擦身而过,“呲”的一声,刺入石门数分。后面观战的众人大多以为已经刺中了沈从仁,有几人纵声欢呼起来,等看清沈从仁终于避了开去,欢呼声缓缓而止,流露出无限惋惜之意。
莲花洞前,沈从仁和穆怀冰各展绝技,斗在一处。穆怀冰招招进逼,力争先手,沈从仁却力争靠近洞门的位置。数十招下来,因对方过于靠近洞门,洞门上被穆怀冰的长剑划出了十余道深浅不一的缺口。
穆怀冰初时没有发觉异样,但当自己又一剑扫在洞门上,产生的剑痕与前面形成的剑痕叠加,洞门上落下来一块碗口大小的石料,沈从仁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他这才警觉:“难道他故意让我毁坏石门,好冲进去救人?可他自己破门而入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想到此,剑上微微收力,想引诱沈从仁向自己放手进攻。
沈从仁查知对方剑上力弱,果然连攻三剑,剑上的光芒几乎将穆怀冰笼住。穆怀冰趁势退了两步,沈从仁却不追赶,仍是紧紧守洞门。穆怀冰只得再向前进,二人又在洞门口剑来剑往,斗在一处。
自此之后,穆怀冰每隔十余招便向后退,沈从仁均不追赶,如此反复数次,看得观战的众人均是心中奇怪,不知二人弄什么玄虚。
穆怀冰一边打,心想:“若说他的目的是守住洞口,也不必离洞门如此之近,若说他有意捣毁洞门,又为何不自己动手,这中间是什么缘由,倒让人意想不透。”
宁依云被禁锢在莲花洞,对外说是已经伤重而死了,此事在华山派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沈从仁原本也不知情,但莲花洞修炼之人长久的闭关不出,也不许旁人靠近,他便起了疑心。利用少掌门的身份几次查访,终于证实了洞中之人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宁师妹。
他曾软硬兼施,想尽办法进洞探望,一共成功了三次。见面后说到救她出去,她总是不肯跟自己走,还说甘愿在此受苦,要自己不要再来。此次沈从仁带张正过来,就是要他说动母亲跟自己走,不管将来怎样,至少先离开华山早说。哪知张正在雪中埋了一夜,寒冷侵体,牵动内力,竟然昏迷过去。他挟着张正潜至莲花洞前,出手制住洞口的看守弟子,宁依云还是不让他们进洞。沈从仁好说歹说,又让宁依云从门缝里端详了张正一番,总算使她相信了这个迷迷糊糊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即便如此,宁依云只把张正接入了洞中,却把沈从仁关在了门外。
天亮之后,雪过天晴,有其他华山派弟子来莲花洞旁边的小屋里换岗,他们只要一进屋,立时便会发现同门受袭昏倒,那便会坏了大事。沈从仁选在几名华山派弟子开门进屋时出手,快如闪电般点中他们穴道后将他们推进屋内。这几人中有一人较为警觉,穴道被点的同时大叫了一声。翠云宫中已有人在院中扫雪,听到这声喊,赶过来查看,沈从仁的行踪就此泄露。
宁依云闭关二十年,修炼所得远胜于同辈的本门弟子。饶是如此,依然看不透张正忽冷忽热,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眼看他的眉目身形,像足了他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哪里还停得下来?
伤感了一阵儿,张正始终不醒,宁依云决定冒险帮他疏通筋络,哪知真气输送进去,立时被反震回来,对方竟似是一位内力极深的武功高手一般,心中更是惊疑,暗想:“孩儿肌肤冰冷,面色却红润异常,这是什么缘故?是他练了什么古怪功夫,还是真如师兄所说,只是在雪里待得久了?”
外面沈从仁和穆怀冰已斗了二三百招,沈从仁偷眼往四周一看,峰上站满了本门弟子,空中也有剑仙盘旋,心知逃走的希望万中无一,但想我若能保他们母子逃离华山,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因此他心意愈坚,出剑愈狠,再次将穆怀冰逐退之后,脊背贴近石门,半边脸侧向门上的破洞,说道:“师妹,令郎怎么样了,能走不能?”
宁依云道:“还是没醒,你自己走吧。”
沈从仁道:“我二人是为救你而来,要跟你一起走。”
宁依云叹了口气,道:“师兄,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只有住在这里,心里才能有半刻安宁,你快走吧。”
洞外没有答话,只传来密集的兵刃撞击声,沈从仁和穆怀冰又激烈的拼斗起来。
宁依云不敢再往张正的体内渡入内力,眼看他病得不轻,急得坐立难安,看张正发抖时,慌忙给张正盖上毯子,看张正发汗时,又慌忙去掉毯子,用手掌给他扇风。慌手慌脚间,感觉张正的气色渐和,嘴唇轻轻的动了一下,心中大喜,俯下身去,轻声唤道:“儿啊,你快醒过来吧。”
张正被大雪埋没太久,全身几乎冻僵,迷迷糊糊中闪出了以内力取暖的念头。他身上的两般内力一表一里,互不相容,其中一种内力运行起来,另一种也随之发动,冲突不止,缠绕不休,立时使他昏迷了过去。
他身上发冷发热是冰雪的寒气所致,此时寒气未除,体内的两般内力久斗之后趋于平复,也便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朦朦胧胧中感觉身边有人,第一个想到的是郭采莹,又感觉郭采莹没有这般的温馨慈爱。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唤孩儿,跟自己梦中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急忙睁眼,一张中年美妇的脸庞映入眼帘,他不需多问,不需多想,已断定面前的美妇是自己的母亲,从地上一跃而起,头顶几乎碰到了洞顶的石壁。
宁依云吓了一跳,慌道:“儿啊,你怎么了?”
张正落地之后,扑到宁依云的怀里,大叫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