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剑一寸寸刺入张正的身体,冯天祥并未和往常一般,享受到许多斩妖除魔的愉悦,倒有一丝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低头一看,张正中剑处出血不多,又见他脸上大放绿光,不像立时便死的模样,心想:“这可不行,须得即刻再补一剑!”想到此,右臂回拉,想把长剑从张正的身体里拉出,但连使了三次力,剑身竟然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弃了长剑,反手拍出,在张正的肩上重重击了一掌。
张正的脸色本来定在翠绿,被冯天祥打了一掌之后瞬间转青。冯天祥再出六掌,张正的脸色再变,由青变蓝,由蓝变紫,由紫变赤,由赤变橙,由橙变黄,由黄又变成了翠绿之色。随着他脸色的急剧变换,散落在附近的暗器纷纷跃起,又相继落下,如同网兜里的鱼群拼命跳跃,而血泊中冒起的气泡更大更多,滚滚欲沸,血腥味向四周快速弥漫。
东方聪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心中一寒,低声道:“大家小心!”率先起到半空,他身边的十几人也都不敢停留,慌忙跃起跟上。
几名身份较高的剑仙围拢过来,大家一商议,一致认为张正是破功绝命的征兆,只要围住他,别让他跑了,不消一时三刻,必定气绝身亡。
东方聪当即命所有人长剑出鞘,手挽手,剑联剑,织成一张庞大的剑网,笼罩在张正头顶。张正不逃走便罢,若其要逃,立时收网搏杀。
冯天祥势若疯狂,出掌如风,已经在张正的身上胡乱拍了二三十掌,张正的脸色也变幻了二三十次。
郭采莹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看不见张正如何挨打,但也知一连串啪啪啪的声响,是冯天祥打在张正身上,哭喊道:“冯前辈,求求你,别打了!是我方才冒犯了你,你要是生气,就来打我吧,来打我吧!”陈钰也叫道:“冯大哥,请住手,咱们也暂退一退!”
二女惊慌、急切的呼喊声中,冯天祥一掌打中张正头顶的百会穴。“啪”的一声响亮,张正浑身上下七色光芒连闪,与此同时,血泊中不再有气泡冒出,落在地上的暗器也不再向上跃起,冯天祥的身子晃了两晃,直挺挺的向后便倒。
陈钰惊呼一声,抢上前抱住冯天祥,叫道:“冯大哥,冯大哥!”郭采莹在一旁叫道:“他是不是不行了?我是药门弟子,解开我穴道,我来救他!”
陈钰素来敬重药公和药王门,又不知郭采莹尚未真正的学习医术,听她说能救冯天祥性命,连忙反手一扬,虚指连点,数道指力发出,解开了郭采莹被封的穴道。
郭采莹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等身上的气血运转舒畅,一瘸一拐的奔向张正。一边跑,已看清了他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泪水瞬间从眶中涌出,待奔至张正面前,蹲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托住剑柄,哭道:“师兄,师兄,你……”
张正胸口中剑之后,伤势既重,真气在伤口附近的十余处穴道上更难以通行,七转还阳功也便停滞了下来。冯天祥以掌力击打张正,若掌势沉猛,张正自然伤上加伤,性命难保,但冯天祥也是重伤之身,掌上的内力着实有限,被张正吸入体内,变成了一股绕开伤处,推动内力运行的力量,这才使七转还阳功重新运行了起来。
本来冯天祥的掌力羸弱,还不足以助张正大功告成,但他误打误撞,在其百会穴上击了一掌。百会穴是百脉之会,贯达全身,此穴道中掌之后,全身的内力都被激荡,张正趁此机会,鼓劲一冲,终于功行圆满,将内伤医好了大半。但他内伤好转,又受了极重的外伤,冯天祥的长剑虽是从心肺间刺入,也切断了数条经脉,一个应对不当,便有性命之忧。
此时他努力调匀气息,左手二指夹住剑刃,右手轻轻把郭采莹的双手拂开,左臂前伸,将长剑一寸寸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郭采莹眼看着血红色的剑刃渐渐拉长,脑海里一阵眩晕,一阵迷糊,等张正把长剑全部拔出,鲜血如泉水般向外喷涌,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以本门手法为张正封闭穴道。可她的功力本就不深,更兼心慌意乱,认穴不准,点穴后的效果并不明显。急得她满头大汗,伸手捂住张正喷血的伤口,眼泪早已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张正缓了一口气,伸右手在自己胸前伤口处连续几点,伤处的血流果然减慢,但他够不到自己的后,背,后背上的伤口仍是血如泉涌。
郭采莹三下两下,撕下自己的半幅衣襟,为张正包扎伤口,衣襟瞬间被鲜血湿透,正焦急间,陈钰道:“你说能救冯大哥的,现在别只顾着救你师兄,快来帮忙。”
冯天祥在张正七色光芒连闪时身子已向后摔倒,此时出气多,进气少,呼吸几乎断绝,双目中流出两行血滴,也不知是被彩光闪瞎了眼,还是双方的内力冲突,损伤了眼睛。陈钰释放郭采莹,为的就是让她给冯天祥医治,见她对冯天祥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张正,心中焦急,这才出言让她快过来帮忙。
最后一个“忙”字出口之后,陈钰的右手握住剑柄,心想你若是推辞搪塞,说不得,我只好用强了。哪料郭采莹答应的十分爽快,连声道:“好,好,咱们俩换换,你帮我照看我师兄,我来救冯前辈。”
陈钰心想这也可以,反正冯大哥的伤太重,我留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说了声:“可以。”迈步走向张正。等她来至张正身边,只见张正的身上缠了一圈布条,鲜血不绝的向外渗出,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湿透,心中一惊:“药王门怎么不为伤者止血?真是奇怪。”出指如风,点中张正后背数处穴道,血流立时和缓,陈钰的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
郭采莹来至冯天祥身边,装模作样的看看瞳孔,把把脉搏,自言自语道:“伤成这个样子,能不能活,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随即在冯天祥身上指指点点,又掐又揉,似乎在以内力帮冯天祥疏通经络。
陈钰见她举止怪异,疑点颇多,问道:“你准备怎么救冯大哥,揉搓这几下管用吗?”
郭采莹道:“当然管用,不过我身边没有对症的丹药,能不能救活,那也难说的紧。”一边说,眼角的余光向张正和陈钰这边瞄了过来,见陈钰真的给张正止血,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喜色。
陈钰的眼光何等敏锐,郭采莹脸上的细微变化哪能瞒过她的慧眼,登时心中火起,冷冷道:“郭姑娘,我陈大哥若是活不了,你和你师兄也别想生离此地。”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冰冷刺骨,郭采莹打了个寒战,强作镇定道:“陈前辈莫急,丹药虽然没有,却有药公留下的一副金针,我给冯前辈针灸几下,应该会有灵验。”
陈钰道:“我们仙道中人,最恨的就是信口雌黄,巧言欺诈之辈!”右臂向前一伸,长剑已搭在了张正的肩上。
郭采莹忙道:“陈前辈,我没骗您,真的没骗您!我真有药公留下的金针。”话虽如此说,探入衣兜的右手却一时间伸不出来。
天空中的众剑仙盼着张正破功而死,在张正胸口中剑时更是个个心花怒放,几乎要兴奋的跳跃起来,但随即又见陈钰给张正止血,立时群情激奋。他们也无暇探究陈钰为什么出手帮助张正,纷纷喝骂起来,污言秽语中,一支金镖直飞向张正的头顶。
陈钰耳听众人喝骂,心中忧愤,长剑向上一抬,打飞了射来的金镖,各种暗器已雨点般向下打到。
上方飞来的暗器太多太疾,陈钰用剑拨打时无法顾及暗器被击出后的方向,有许多暗器朝着郭采莹和冯天祥飞来,郭采莹拉着冯天祥一边躲闪,急道:“前辈,您看准了再打啊!我们在这儿呢!”
陈钰的面色铁青,沉声道:“到我这边来!”
郭采莹正想得到她的庇护,心中大喜,答应一声,抱起冯天祥,猫着腰,避开数枚飞来的暗器,终于来到了陈钰和张正的身边。
她心里挂念张正,还没把冯天祥稳稳的放在地上,眼光已向张正的脸上看去,见他虽然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却没有萎靡衰败之相,心中稍安,低低的声音道:“师兄,你还好吗?”
陈钰用长剑拨打了数百件暗器,渐感手臂酸麻,将剑交到左手,继续运剑如飞,将飞来的暗器击得铮铮大响,四下里飞溅。天空中有人喊道:“陈钰,你甘心为魔头卖命,这就要自绝于天下,自绝于仙道的列祖列宗了吗?”
陈钰一边奋力抵挡暗器,朗声道:“我没有背叛仙道,你们用暗器打我,我总不能束手等死吧。”
天空中的声音道:“我们不为难你,你好自为之,赶快走吧。”
陈钰道:“我冯大哥呢?”
那人有些不悦,但也不愿多生枝节,沉声道:“带上他,一起走!”
陈钰道:“好,多谢了。”
天上说话的那人不知是谁,似乎职位不高,又似乎威信不够,他发话后射向地面上四人的暗器丝毫未停,而那人也不再说话,就像这几句对话从没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