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塔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她身上穿着褐色的宽松睡衣,从肌肉线条能看得出来,这个人,估计也是身手不凡。
乌塔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歪头就要继续往下躺。
“哎,你等会!”
林铭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马上就要碰到枕头的脑袋。
乌塔一脸不乐意。
“干嘛?”
“我花了90万金币才找到这里,我可不想来了之后就光看你睡觉。”
“哦?你买了那把剑?”
“是啊。”
“好家伙,你可真有钱。”
“卡文,我能揍他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塔听林铭说已经买了剑,立马来了精神,起身站了起来。
“我本来还以为你们又是来问自己老婆行踪的……没想到是买主。”
乌塔揉了揉头发,她的短发看起来毛茸茸的,还有点自来卷,整体是褐色,在太阳穴位置,还留着两绺小小的辫子。
林铭端详着乌塔,虽然心里十分不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
长得还怪好看的。
大概是乌塔身上这种模棱两可的性别感,给了林铭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他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乌塔比较合适。
乌塔见林铭愣愣的看着自己,一脸的坏笑,眼神开始有些不对劲。
林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让乌塔误会。
他赶紧甩了甩头,变回了男性的样子。
“你先看好了哈,我是男的。”
乌塔看着林铭的阴阳头,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淡淡的说道:
“我认得你。”
“嗯,我还挺有名的。”
“你就不怕我拿你去换悬赏?”
“我是来谈事情的,这也算是我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而且……”
林铭看了一眼卡文。
“我不认为我的悬赏有那么好拿。”
乌塔轻笑了一声,开始当着两个人的面换衣服。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我怕隔墙有耳。”
林铭点了点头,看着乌塔脱下了睡衣,然后光着身子满屋乱走,然后一件一件的穿戴整齐,她的装束,和本地的居民有点格格不入,反而很像是他们在石图罗瓦见到的那些马夫。
石图罗瓦因为天气很热,马夫会把头巾直接蒙在头上,然后只露出两个眼睛,一来为了防晒,二来可以吸汗。
乌塔打扮完毕,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怎么?难道你也有悬赏?”
乌塔耸了耸肩。
“差不多,只不过我比你强一点,来找我的人一般都不会直接把我杀了,对他们来说,我得活着才有用。”
“嚯,那还真是羡慕……”
林铭的悬赏,原本是仅限活捉的,但是自从他在萍景杀了第二位之后,他的悬赏就变成了死活均可。
乌塔穿戴完毕,习惯性的用手在背后的位置抓了一把,但是抓了个空。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林铭忽然意识到,乌塔以前可能一直都背着那把大剑来着。
“没了剑很不习惯?”
“嗯……确实有点……”
“要不你再把剑买回去……”
乌塔回头看了看林铭。
“我不。”
乌塔出了旅店,带着林铭和卡文走向了驿站外。
林铭和卡文跟着她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了荒郊野外。
乌塔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现在天已经开始慢慢的黑了,林铭好奇的问:
“为什么走这么远?”
“我怕隔墙有耳。”
“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这里没有墙。”
林铭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四周,确实,没有墙,就不怕隔墙有耳。
他对着乌塔竖了个大拇指:
“好逻辑。”
“过奖。”
乌塔侧耳听了一会,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活物,开口说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光明教会掌剑人,乌塔,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林铭示意乌塔先不用继续往下说。
他有很多疑问。
乌塔刚才说的是光明教会,而不是光明教派,也就是说,光明教派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组织的,并不是一个松散的民间信仰。
而且乌塔说教会需要他的帮助……
“你们被袭击了?”
乌塔点了点头。
这倒也不难猜,从乌塔在外面一直蒙着脸就能看出来,她的境遇其实并不好过。
“对方是谁?不会又是国政院吧。”
“那倒不是,虽然国政院也很烦人,但他们不是这次的始作俑者,这次来找我们麻烦的,是东成国的贵族,司家。”
“嚯,少见的姓氏。”
“司家财力雄厚,原本是做的珠宝玉器生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忽然开始醉心于研究古史,而且发现了光明教会的存在,他们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接触教会成员,后来就开始变成了捉拿,囚禁。”
“他们的目的呢?”
乌塔摇了摇头。
“很奇怪……光明教派曾经也被人盯上过,但是之前被盯上的原因是我们之中极个别的异能,但是这次司家似乎不在乎我们的能力,他们好像……想要某项技术……”
林铭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想要搬救兵,让光明教会渡过难关,但是碍于教派的隐秘性,又不能大张旗鼓,然后你就想了个注意,想用教会的仪礼大剑吸引和教会有关联的‘外人’来助阵,还设下了90万金币的门槛,用来隔绝那些只想来骚扰的半吊子,是这样么?”
乌塔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是……是这样……”
“你这不就是单纯的在撞大运……就不怕引来和司家一样心怀叵测的人?”
“已然走投无路……别无他法……”
“话虽是这么说,你就这么直接说了实情,不怕我也是那边的卧底什么的么?”
乌塔听到这,愣了半天,然后伸手解下了自己包着头的褐色围巾。
现在天已经黑了,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但是林铭依旧能看得出来,乌塔的手,在发抖。
乌塔露出了自己的脸,看着林铭,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林铭以为她要开始武力威胁,想要往后退的时候,乌塔忽然俯下身,跪在了地上。
她的膝盖下,全是碎石子,但是乌塔就像毫无察觉一般,跪在林铭面前,把头抵在地面上。
“已经……没有路了……在教会里,所有人都说我生性笨拙……但是现在我只能尽可能保证自己不崩溃……”
乌塔没有哭,她的声音里流露出来的,是比悲伤更残酷的情感。
麻木。
光明教会,本就结构松散,他们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流传至今的古教派而已。
但是现在,几乎所有辈分稍高的教众都被司家捉走折磨致死。
最可怕的是,到了这种地步,教派甚至都不知道司家想要得到什么。
乌塔,本来只是一个教会中平平无奇的掌剑人,在司家的最后一次对教会的抓捕中,她是唯一逃出来的人。
帮她跑出来的教众,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婆婆,那个老婆婆最后和她说的一句话是:
“把剑扔掉,带着这些钱,不要在和教派有瓜葛,乌塔……我们的孩子,活下去。”
从那之后,乌塔就开始了流浪。
她也尝试过像个落水狗一样活下去。
她把大剑埋进地下,然后酗酒,纵欲,挥霍,暴食。
但是什么样的放纵,都难以减轻内心里的痛苦和挣扎。
她不甘心,但是她只是一个年轻的仪礼官,她是个被教会抚养的孤儿,她没有人脉,没有以一敌百的实力,她有的,只有一些还沾着教众的血的金币。
还有这把剑。
她不是没有想过报仇,或者去救人。
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那样做,就是在送死。
她也会像其他教众一样,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然后丢出去喂狗。
她不想那样死,如果真的不想活下去,还不如自行了断。
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之中,她来到了刺客会外城,看到了交易所。
一个不成办法的办法,在她的脑中浮现。
她从地里挖出大剑,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把剑挂在了交易所,然后为了引起别人注意,雇佣了小偷,去用偷窃造势。
她自己为了安全,住到了驿站,因为这里一来离交易所很近,二来可以筛查有没有和司家有关的人马进入外城。
乌塔已经想好,如果大剑被司家发现,那她就会选择和太太们狂欢之后,死在驿站里。
她的怀里,左侧口袋,就是用来杀死自己的,一滴致死的毒。
然后,她遇到了林铭。
一个曾经和国政院正面对抗过,并且占了上风,知晓教派存在的魔神种,异菌之主,林铭。
林铭是乌塔自己流浪之后,第一次看到的希望。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浑身颤抖的乌塔,林铭蹲下了身。
“有几个事情,我要和你说明。”
乌塔并没有抬起头,她伏在地上静静的听着。
“首先,我确实和光明教派有一些缘分,如果教派真的在司家手下断绝,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私心。”
林铭顿了顿,接着说道:
“首先,我要知道光明教派的所有历史,以及目前光明教派所存的一切知识,听好,是一切,你说自己是掌剑人,也就是仪礼官,教派历史应该是烂熟于心的吧。”
乌塔依旧没有抬头。
“其次,既然你是来求我救场,那就没有让我花钱的道理,我希望你能归还我的钱,那可是我的全部身家。”
乌塔声音颤抖的问道:
“只有……这些?”
“怎么,难道我非得让你侍寝你才满意?你对我不感兴趣的吧。”
乌塔依旧没有抬头,反而把头埋的更深了。
然后,林铭听到了啜泣声。
过了一会,啜泣,变成了放声痛哭。
乌塔,今年只有21岁。
对于自幼父母双亡的她来说,教会里的教众,如同家人。
在众人的百般宠爱之下,乌塔其实有些恃宠而骄,她不是多坚强的人,也没有多凶狠,这一路走到现在,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心力。
而现在,终于出现一线希望时,她心里的所有不甘和委屈,才终于能够宣泄出来。
林铭知道乌塔还要哭一会,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乌塔,哭声在野外回荡着,好像某种幼年野兽的哀嚎。
林铭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他扭头问卡文:
“东成国在哪个方向。”
卡文摸了摸下巴,疑惑的看着林铭。
“东成国,自然是在东边。”
“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卡文看了看月亮,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借着刺客会的位置作参考,大致的指出了东成国的方位。
“东成是建在山上的国家,应该是在那边。”
林铭顺着卡文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把眼睛闭上了。
果然。
在世界丝的视野里,那边有一个巨大的灵魂存在。
是蜘蛛。
而且东边的这只,正是他们没见过的那只。
林铭有些犯难。
“这下计划又乱了……”
他们本来,是想去找阿恩丝的。
林铭在世界丝的视野里寻找了一下阿恩丝的位置,结果却发现,阿恩丝竟然也在向东成国的位置靠近。
“原来如此……”
巧了不是。
虽然乌塔是通过卖剑的方法找到了林铭,但是光明教派的某些人,是不需要通知也能知道危机存在的。
就比如能窥见未来的阿恩丝。
这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铭听到身后的哭声渐弱,知道乌塔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
他回过头,看到了月光之下乌塔梨花带雨的一张脸。
林铭不是什么色批,他只是觉得惊讶,他第一次见有人哭的脸上乱七八糟之后,还能这么好看。
“哭完了?”
“嗯,哭完了。”
“商量正事吧,我打算先带你回刺客会。”
“不好吧……”
“不,这很有必要,恕我直言,刺客会现在也是危急存亡的境遇,而且对方还是东成的贵族,现在对待这些势力,我并不能自作主张。”
林铭说到这还补了一句:
“虽然我就算自作主张也没人能拦得住,但是最起码得让刺客会知情。”
乌塔听林铭这么说,也就只能听从了,毕竟林铭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现在一切都只能听林铭安排。
“走吧,回刺客会,你是不是还得回驿站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那里没什么必须的物品。”
“那好,走吧。”
林铭走在前面,刚迈出两步,就忽然回过头,一脸严肃的警告乌塔:
“可先说好,你到了刺客会,不能见一个睡一个。”
“我……哪有那么夸张……”
“说不好哦,刚见面的时候,你看到我的另一个样子想的是什么?”
“睡了。”
“我就说吧!话说你这种状态还能到处那个啥,你的心理到底是啥构造……”
“压力越大……那个什么就越强烈……和酗酒一个道理……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你们能理解的吧……”
林铭和卡文露出了一副嫌弃的样子。
他们可不认为身负这么沉重负担的人到处散播情欲是多正常的事情。
乌塔看着两个人嫌弃的表情,意识到可能确实是自己有些不对劲,就默默地掏出头巾,把脸蒙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乌塔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个……刺客会美女很多么?”
林铭瞥了她一眼。
“要不还是算了,钱我也不要了,教会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我马上自宫以表决心!”
“自宫倒不至于……话说你也没什么可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