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好从露营地租借的帐篷,四人简单地吃了午饭。
春日午后的阳光分外宜人——之前连下几天雨,此时被暖阳一晒,水汽蒸发带走些许热度,明媚却不灼人,勾起懒意。
吃饱喝足,阳光正好,四人均半倚在椅子上小憩,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
眯着眼睛装着葱翠与远山,心中除了美景与友人,就容不下世间纷扰与喧嚣了。
来露营怎么能不吃烧烤?
所以今天的晚餐就是烧烤与炖菜。
不过现在着手准备晚餐还有些早,四人打算去旁边的绿意盎然的山间走走。
到了山脚,魏岚被这里的低空蹦极项目所吸引,走不动道了。
于是兵分两路,程煦陪魏岚去蹦极,盛恬与桑衔枝则继续爬山。
盛恬已经不记得上次爬山是什么时候了,准确来说,她是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到户外走走了?
“父亲出事后吧。”她回答桑医生。
这是盛恬第一次主动跟桑衔枝提及盛明庭。
“那时候集团突然宣布负债破产,爸爸……”提及盛明庭的自杀,她顿了一下,“那之后一年多里妈妈四处筹钱还债,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
“后来还完债,她也倒下了。”
“本来不想去上大学留下来一边工作一边陪妈妈治病,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我就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学费医药费……”
盛恬说起往事的语气并未有太大的波澜,看似已经能坦然接受父亲的死和现实,但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就越说明在她心中未曾放下。
桑衔枝侧目看到她淡淡的下意识蹙眉——从高三休学到复学参加高考,再到大学。
这五年,盛恬是怎么过的?
她又经历了什么,能让当初桀骜不驯无所畏惧的少女变成一只容易受惊的猫?
盛恬垂眸看着石缝里长出青苔的台阶,下脚有意识地避开这些夹缝里顽强生长的生命。
“……别看我在t城待了4年,但除了学校和勤工俭学的地方我都没去过。”
“没时间?”拐过一个弯,上了较为陡峭的台阶,桑衔枝下意识落后一步,伸手抬虚拦在她背后。
盛恬抬眼看着跟前呈六七十度角的台阶,眼神闪躲了一下,但还是抬脚迈出了第一步。
目视前方,又上了两级,她有些气喘地说:
“没时间,也没心思。”
她一笔带过,桑衔枝却听得心疼。
“以后想去哪里可以告诉我。”
闻声,盛恬放下抬起的脚,在原地立定,偏头对上那双能容纳世间万物的明眸,神情微讶。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弯起眉眼,语气透着调侃:
“司机兼保镖?”
桑衔枝被她难得俏皮的浅笑所感染,也笑着颔首道:
“没错,说到做到!”
说笑间走过了最料峭的山路,再次踏入平坦的路段。
桑衔枝将伸出的手放下,这一过程盛恬并不知晓,她只是暗自惊奇,身旁有人陪着,平常不敢尝试的登高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或许,她心中害怕的事物,会因为有人和自己一同经历而觉得是可以战胜的。
桑医生有种特殊技能,就是总能让人信服。
路程过半,人迹渐少,空气越发清新,微风轻拂而来,是山林特有的青翠与悠然,只呼吸一口,就能冲洗浑身的疲惫,豁然开朗。
景色能装进取景器里通过网络传播到住在钢铁水泥城市里的人们眼中,但天气与湿度,芳香与触感却是无法传达,也就无法感同身受。
果然,还是得身临其境,才能流连忘返。
山顶有一块不大的平台,可供游客驻足拍照或者观景。
即便平台有胸高的栏杆,盛恬也不敢靠得太近,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放眼望去能看见远处更高的山,隐在云雾之后,但却掩不住郁郁葱葱。
那山与脚下的山间有一条小溪连接着,弯曲的溪流两旁是有黑色屋顶的农家水田,田地里有勤劳耕作的人还有嬉戏的小孩儿。
这对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盛恬来说都是新奇的景象,她看得津津有味。
桑衔枝上前一步与之并肩,偏头看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上扬。
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后,两人在一旁的长椅落座歇息片刻。
桑医生拧开了拿在手上矿泉水,递给盛恬。
“刚刚听你说勤工俭学,都做过什么?”
盛恬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回忆着细数:
“服务员、平面模特、文字翻译、家教、派传单、销售、文员……”
说到这她余光注意到身旁男人听得认真,莫名有些局促,“呃,好像还挺多的。”但其实还不止这些。
桑衔枝并没有对次发表任何看法,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盛恬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继续说:
“学生能做的工作也不多,学校附近的大都是餐饮方面的兼职,也有坐班的比较轻松的文书工作,但工作时间长而且时间不灵活,所以受到很多限制……”
这是盛恬第一次跟人谈起大学四年的生活,这些她连几乎每天都有聊的烟烟和饭饭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魏岚都没有说过。
倒不是觉得这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难以启齿,相反,她觉得这就是大部分普通大学生的生活,所以也就不必要特意拿出来说。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她一向不擅长与人分享生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状。
此时此刻,不知是因为久违身在大自然中,心情愉悦,还是因为倾听的人是桑医生,她第一次有了跟人说起过往的欲望。
那些她不曾宣之于口的心境与感受,困顿的、迷茫的、难过的、失落的、期待的、庆幸的……在徐徐微风与暖阳中,细细道来。
而桑衔枝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
他不会突兀打断,也不会随意评论,更不会用充满是同情的目光看着你——那双深邃的瞳眸专注的时候会让人感到重视却又不会有负担,可以畅所欲言。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直到程煦和魏岚蹦完级又爬上来,盛恬才回过神。
时间也不早了,桑衔枝时没给两人调侃的机会便提议下山准备晚餐。
回到露营地,桑主厨先给肉食调味腌制,两位女士帮忙打下手处理蔬果,程副队长则担任生火的重任。
夜幕降临,跳跃的火焰照亮温暖了这一方小天地。
四人围着小小篝火取暖做饭,男士负责烧烤投喂,女士负责递酱料和红酒。
两两配合默契,平日里暧昧的举动放到此时此地却又显得那么单纯自然。
他们边烤边吃,入夜的寒意便被欢声笑语驱散了。
魏岚的酒量与她豪爽的性子不符,喝了两杯就上头了,没骨头似的靠着盛恬,又不肯先去休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炭火。
这时,桑衔枝和程煦将剩下的食物拿过来落座,正要调侃魏岚,却见她突然挺直了腰板。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眯起双眼看了一会儿对面的英俊男人,随即咧嘴一笑:
“桑,桑医生,你嗝!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