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窗外灼灼烈日,简诺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强行压下心中震惊。
一身正气的廷尉正,狐疑道:“你确定画中之人,是你认识的那位?”
傅母瑶稳了稳心神,将手上的画帛呈上,脚步趔趄的退回简诺身后,过了好一会儿,嘴唇哆哆嗦嗦回复道,“奴婢...现今...也不敢妄言...只能肯定一点的是...”
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认识的那...那人...和女公子所画的...画像...极其、极其相像!!”
廷尉正端详着简诺的画,第一眼就被上面栩栩如生的画像所吸引,再对比了一下属官所画的,怪不得说不像,简直就是两个人嘛!
听到傅母瑶慌张的回复,安慰道:“你也莫要慌张,极其相像的两人也不能说没有!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人的信息。”
傅母瑶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
记录的属官写着写着,觉得不对劲儿,脸色惨白如纸,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今日要查的天禄阁死...死者的信息吗?除了名字、年龄、籍贯对不上!右耳耳垂后有痣,右手三指有冻疮痕迹...左脚...脚心有道疤......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一向淡定的廷尉正,也不由自主的摩挲着双手。
简诺感觉自己的汗毛根根直立,忍不住的在脑海里呼叫简熠:“小...熠...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有古怪吧?我们没有进入一些灵异副本吧?”
简熠安慰道,【诺诺别怕,我今天拍照和录像时可以保证,都是有生命的活人!】
简诺听到简熠的保证后,七上八下的心才稍微放下来,吓死个人啊!
此刻内室安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简诺甚至都能听见身后傅母瑶牙齿打颤碰在一起的声音。
廷尉正揪了揪胡须,疑惑的看向傅母瑶,“你如何断定画中人,三年前已死?是你亲眼所见吗?”
傅母瑶局促不安道:“三年前......奴婢听闻......她犯错,入了掖庭狱,后来是奴婢......得到她人......已去了的消息,收拢了她的骨灰,托人送与她的双亲......”
廷尉正摸了摸胡须,“可知她当年犯了何罪?”
傅母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在廷尉正的示意下,小声道:“据说是淫佚之事......”
“稍后,调掖庭狱三年前的淫佚案例,至廷尉府!”廷尉正对属官安排道。
“禀告使君,三年前掖庭狱发生过失火事件,恐怕想寻的案例也在其中......”
廷尉正叹了口气道:“近日都忙糊涂了,是啊,三年前的那场大火,蹊跷的很啊......”
察觉到简诺好奇的眼神,廷尉正停下感慨,不带希望的询问道:“女公子可否,能将今日在天禄阁遇到的其他侍女,也都画下来?”
简诺数了数简熠拍下的照片,光沐浴换衣处就足足28人之多,“所有吗?我只留意了当时室内的28位侍女。”
他对于简诺有些神通的传闻也有耳闻, 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能清楚的记得一面之缘的众人面貌,还是让人感到挺诧异的!
廷尉正欣喜道:“多多益善!室内的侍女能画几个就画几个!”
简诺看了眼窗外的阳光,提醒道:“可能用时会比较久,太阳下山前,我不一定能画完!”
廷尉正笑呵呵道:“不急,不急,女公子慢慢来!”看了眼脸色黝黑的属官,“女公子的绘画手法似乎与常人不同!”打量着简诺脸色又道,“不知可否容黄门署长观摩片时?”
简诺闻言笑道:“拙作难登大雅之堂,承蒙使君厚爱,还请黄门署长多多指教。”
虽然她也不知黄门署长是什么官职,想来也是与画有关的人才。
脸色黝黑的属官起身来到简诺席前,长身下拜道:“多谢女公子宽宏大量,不计较鄙人刘沧失礼之处,还愿意倾囊相助,实在是令鄙人自惭形秽!”
简诺不明白他有什么失礼之处,也不知自己何时“倾囊相助”,只好笑着回礼,口中谦虚着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共同学习云云。
待他在自己身后坐下,简诺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手,安排神不守舍的傅母瑶,再去多准备一些烧焦的柳树枝来。
借着傅母瑶去准备“炭笔”的空隙,简诺解答了一些黄门署长刘沧的问题。
待到“炭笔”准备好了,简诺开始绘画起来,黄门署长刘沧睁大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简诺觉得他炙热的目光,都要将白帛烧破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描绘起来,可不想丢人。
时间飞快,等傅母瑶点燃起连枝铜灯,简诺才发现,不知何时太阳已偏西了。
抬头一看,对面的廷尉正和其下首的两名属官,已不在室内了,只留下一人,正在无聊的品尝着瓜果。
转身一瞧,黄门署长刘沧不知何时,已在她身后的漆几上学着自己绘画,甚是投入。
简诺整理了下已画好的人像,才13幅,唉,还有一大半没有完成!
接过傅母瑶递过来的耳杯,喝了几口水后,在她的帮助下,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后,又重新坐下,继续绘画起来,早点完工早点安心。
等月上柳枝头,简诺才将28幅人像画搞定!
唉!主要是没有纸和橡皮!不然的话,早就将这些画画完了!简诺收拾着漆几上的人像画帛心里可惜着。
等待良久的廷尉属官,见简诺收拾好画帛,待黄门署长刘沧检查一遍后,迫不及待地将匣子打开,将这些来之不易的画帛小心的装进匣子里。
二人起身向简诺告辞,不敢再耽搁下去,华夏王朝不论哪朝哪代,宫禁制度都是十分严格的。
安处阁隶属椒房殿建筑群,二人身为男子更要避讳,虽说有公事在身,也不敢久留,二人在两队期门武士的护送下,急匆匆的离开,仿佛身后有猛虎。
简诺目送着他们离开视线,转身看到仍旧魂不守舍的傅母瑶。
安慰道:“别害怕!你忘了,我有师傅护庇,一切鬼魔不得靠近!你今晚守夜吧!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傅母瑶点了点头,扶着简诺进入内室,其余的侍女们,紧随二人身后跟着进入内室,收拾器具、安置帷帐、换取香料等等。
在众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回来后,内室已收拾妥当,简诺倚着靠枕半躺在榻上,侍女鹂和雀二人一人按摩其肩颈,一人按摩其腿部。
侍女巧将简诺头上的发饰,小心的摘除下来,放入一个空的妆奁匣里,拿着篦子小心的梳理着头发。
侍女樱和莲则将第二日要穿的衣服从匮中找出来,拿给简诺看她最喜欢哪件。
侍女清则等简诺选好明日要穿的衣服后,才展开手里的帛书,仔细的向简诺汇报安处阁现今的“财务状况”。
简诺这才知道,昨日入住安处阁时,窦皇后的赏赐如此之多。
先不提最开始的六个首饰匣和八个匮的夏日衣裳、两个匮的鞋履、四个匮的布匹,后来又有二十个匣子的珍珠被送过来。
还好安处阁的房间多、面积大,若是在王家舅父家自己所住的西厢院里,光窦皇后所赐的这些东西都要发愁没地方放了。
此时室内家具很少,匮相当于后世的箱柜。
简诺在安处阁有两间五六十平方大小的“衣帽间”,里面专门用来存放她四季的衣服、鞋履、贵重布匹等就有十二个匮。
还有一间同等大小的房间,用来存放珠宝首饰,里面大大小小的匣、椟现在已有四五十个,今日天子安慰性质所赐的一些珠宝首饰,就有十匣之多。
至于席、床、榻、几、案、屏风、帷帐、承尘、香炉等器具,单独存放在另外一间房间里。
简诺一边听着酒窝侍女清的汇报,思绪不知不觉的飘远了。
一会儿想着天禄阁的命案,一会儿又担忧着金父的现今处境,不时的又琢磨着王家舅父应该快到家了,转而揣测着生母王娡的情况......
“女公子,该用印了!”简诺回过神来,接过酒窝侍女清手上的两份帛书,一目十行的浏览一番,在简熠确认无误后,盖上自己的私印,其中一份还给她。
接过侍女清递过来的丝帕,简诺擦拭着少府今日送过来的白玉私印上的朱砂,想起章武侯府里窦婴的私印还在王家舅父西厢院的那个带锁的匣子里。
也不知道辛夷现在在哪?是回到章武侯府了,还是在王家舅父家?
想起从进入西汉至今也就短短五天的时间,感觉自己的脑细胞也不知死了有多少。
摸了摸头顶,真为将来的发量担忧!
“女公子恕罪!可是奴婢不小心扯到头发了?”侍女巧惶恐不安的询问道。
“没有!”简诺柔声道。
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她那么惧怕自己,早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想不通,简诺就直接发问:“巧,你怎么了?感觉你似乎很害怕我?”感觉到身上按摩的两双手顿时停了下来。
侍女巧“噗通——”一声跪下,吓得简诺一大跳,连忙直起身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奴婢...听闻...有...有人对...女公子...大不敬...之后...之后就受了...天罚......”跌坐在地上的侍女巧,手指紧了又松,断断续续的回复着。
“大不敬?天罚?”简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两个词,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对皇帝无人臣之礼称为“大不敬”,“天罚”,老天诛罚有罪的人。
自己该有多大的脸面,能配上这两词啊?
简诺赶紧询问道:“你是从哪来听到的?”
侍女巧看着简诺严肃的表情,全身发冷,甚至连大脑都失去了思考能力,空白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骤然涌上心头,哆哆嗦嗦的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简诺看向侍女清,“想来你们,也听过这类流言?”
侍女清压下心底的不安,颤颤巍巍的上前回答道:“奴婢不曾听闻什么‘大不敬’、‘天罚’之类的,只是...听说女公子是...太子...流落在外的明珠......”
简诺闻言,傻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可听说过什么?”看向侍女樱和莲二人。
侍女樱余光不经意看向简诺,“奴婢听说...女公子...是轵侯的孙女...被陛下召进宫...为的是抚慰太后......”
“你呢?”简诺好奇的看向侍女莲。
侍女莲咽了咽口水,“奴婢听闻女公子...是仙人...是仙人的信使......”
简诺掩去眼中的诧异之色,没想到自己昨日刚进宫,今日就有那么多的流言!
尤其是听到“大不敬”、“天罚”、“仙人”这些敏感的词,联想到与自己有过口角之争后死去的人......
简诺觉得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巨大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