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货船迎着清晨阳光停靠在绣楼码头,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像是个书生,站在甲板上望着绣楼,眼中有希翼又有担忧,“钱福,去敲门。”
身侧的小厮跑下船敲开那厚重的大门,开门的是个年近半百的粗壮婆子,满脸横肉孔武有力,语气却谦和,“可是来做生意的?”
钱福点头哈腰,“是是是,劳烦这位姐姐通报一声管事的,我们这有上好的丝绸布匹三千,都在船上。”
三千匹?!这么多,可见是个大客户,守门婆子不敢怠慢,很快就找来了钱嬷嬷。
钱嬷嬷上货船检查蚕丝布,“这都是今年新出的蚕丝织的?掌事的怎么称呼?”
为首的男子不卑不亢,“在下钱生,是临县人,听说丰谷县里收织品就来了。”
“嗯。”钱嬷嬷一个个箱子仔细看过去,“不错,都是好料子,每匹的尺寸也足,钱公子楼里详谈。”
钱生却摇头,“就在此商量吧,若是不通,我便去别处看看,嬷嬷是绣楼的主人?”
他听说了这绣楼是前不久才开业的,只怕一件成品都还没有卖出去,三千匹上好蚕丝布可不是百十两就能打发的,要是绣楼没有这个实力吃下,他就不浪费时间了,可是接下来要去哪里碰运气,他还没有想清楚,若是这批布料再出不了手,家里的开销支持不了多久了,祖宗留下的基业要是毁在他的手里,他死后都没脸去见祖宗。
他家世代为蚕丝商行,原本是有稳定销售商家,可惜今年夏天,那家人犯事被抄家,连带着他家也搭进去不少银子,算是破财消灾,家是保住了能用的银子没剩多少,今年的上千匹丝绸却无处可销,他病急乱投医,听人说这边有新绣楼,只能来这小县城看看。
钱嬷嬷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回道,“老奴只是个管事的,并不是这绣楼的主人,我家主子这会儿不在楼里。”
钱生也不在意,“嬷嬷能做主就好。”
钱嬷嬷点头,两人商量起来,你来我往,最终以每匹一两一钱的价格成交。
一匹布可以做两身到三身衣服,一两三钱的价格很公道,双方都很满意,钱嬷嬷做事利索,签完字画押后,就拿出银两结清。
钱生拿着手里厚厚的银票,都有些恍惚,从没见过结算给钱这么痛快的买家,就连一侧的账房先生都缓不过神来,他这个账房以前可是被上一家买家拖到自闭,卖东西不难,最难的就是要债了,这会儿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都毫无用武之地。
“嬷嬷果真是个爽快人。”
钱嬷嬷拿过契书仔细收起来,“我家掌柜的也是个利索人,她从不欠人银两,说一不二,这也是我们绣楼的行事准则。”
钱生压在心头的大石卸下,全身轻松起来,奔波劳累多日突然放松就感觉疲惫不已,又听到这话,心思活络起来,“嬷嬷,我们两家何不长久合作?”
不需费劲要款这一项就没有不合作的道理。
“这事我要问问我们掌柜的。”很多事钱嬷嬷能做主,但长久合作不是小事,还是要由秦小舟拿主意。
钱生点头,“既要合作,我该上门拜访才是,不知你家掌柜的住在何处?”
钱嬷嬷笑道:“我家主子这两日都在城南,正好,钱公子去那处看看,到时候回去也给我家掌柜的宣扬宣扬。”
钱生也不介意浪费点时间,毕竟那批丝布已经卖出,危机解决,也该看看丰谷县的山水,“嬷嬷放心,绣楼的名声传的很远了。”
钱嬷嬷只笑着也恭维他几句话。
秦小舟正在交易市场大门口描绘门匾,钱生远远就在人群中瞧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女子身穿蓝绿色裙子,精致清雅,头挽螺旋鬓,只用一只银簪子固定,身形匀润,气质不俗。
这个女子身上没有娇弱感,在这样的集市里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更有一种自由,游刃有余的松弛,这让钱生越发好奇。
心,就乱了。
钱嬷嬷上前去,简洁明了地介绍了钱生,秦小舟抬头望过去,隔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钱生,看着是个实在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妄下定论。
钱生穿过人群,手心都紧张到冒汗,“秦掌柜,幸会。”
他早打听到绣楼的主人是个女子,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这样容貌的女子怎么能出来抛头露面,就该被娇养在深闺之中,不见外男,方可保住清誉,和这些衙役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或许是她夫君不作为,她才不得不抛头露面经营生意,要是有个能干的男人给她依靠,又何尝不会在家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秦小舟自是不知这人心中所想,“钱公子既想长久合作,嬷嬷,你做主就是。”
丰谷县今年养桑蚕的人不少,但绣楼用料多,只丰谷县的丝绸布料完全不够,她秉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采购的事情既然交给了钱嬷嬷,她就轻易不会插手。
钱嬷嬷大觉脸上有光,神采奕奕,“是,钱公子,合作的事情我们慢慢谈,既已来到此处,就看看我们县城的交易市场,你回去后帮着多多宣传,让更多人知道。”
秦小舟忍不住笑,这钱嬷嬷可真会来事。
钱生跟着人溜了一圈,搞清楚了这地方的作用,忍不住鼓掌,“妙哉妙哉,我这就让人飞鸽传书回去,不瞒嬷嬷,我家世代经营丝绸布料,我外族家却是做药材生意的,说不定这边能有市场。”
“药材?”秦小舟想了想,“这世道懂医术的本就少,何不把那些药材做成能对症下药的药丸来卖,比如专治小儿积食的药丸,速效救心丸,或是一些清热解毒的药丸,方便携带又大部分人都能吃。”
钱生连连称赞,“是这个理,可惜我外家舅舅是个固执的,天天念叨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需得把脉才可开药,因此这些药丸就不许人制作。”
秦小舟不在说话,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她没权利过度干预。
钱生却是已将她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甚是可行,抬头望向秦小舟的眼神里透出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