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几声轻咳,又一口老血沁出。
皇后御书房门侧立许久,看着皇上一会儿功夫吐了两回血,瞅着栀子花束哀伤出神半晌。
皇后掏出帕子,轻按眼角,悄悄离开。
一阵寒风吹过,片片雪花飘落,皇后紧了紧玫瑰紫大毛斗篷,瘦削身躯如冬日一脉枯竹,轻触即被折断。
皇后伸出左手,指尖落在干枯右手腕,顺着那条黑线,慢慢游弋上枯瘦手心。
黑线日近指尖,似吐着芯子的黑蛇,发起死亡总攻。
皇后唇角微抿,望着漫天飞雪,唇角扬起一丝笑。
“皇后,是否通知肃亲王,唤他回来?”老嬷嬷瞧着一日不如一日的皇后,面上布满浓浓焦忧。
皇后仰面,感受雪花的冷冽,笑意绽开于雪花纷飞、北风呼啸中,“不!来时一声哭,去时一片泪。笑着走吧,不告诉……姬儿,同沁国王子相处如何?”
“哎,和硕公主的心根本不在王子身上……那王子这段时日,一直闭门谢客,说是养病呢!”老嬷嬷又一声长吁短叹。
皇后拭去脸上雪水,笑意倒不减半分,“走吧!人生的路靠自己,福祸两相依,喜乐看自己。儿女自有儿女福,我怕是……”
老嬷嬷示意婢女为皇后撑伞,然后俯身轻轻掸去皇后头上、身上落雪。
“无碍,染尘之心,无法得大自在。”皇后淡淡一笑,拢紧大氅,“回吧。”
皇后一行几人,渐渐消失在白雪茫茫间。
“贵人,天色欲沉,怕是很快变天,您的好日子来了。”一长相清丽,眼神却透着几分狠厉的婢女,淡淡说着。
佳贵人望着皇后消失方向,眸带忧伤。
她伸出柔长洁白的手,任雪花落在指尖,融化成水,“定是要变天,未必……好日子……”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凝在寒风凛冽中,许久后消失于漫天飞雪。
依旧年轻的脸,透着难言的沧桑与落寞,倒似黄土及腰的年纪。
佳贵人,本名苏稚黎,父亲曾为三品大员,驻守边疆,后因获罪,全家遭流放。
五年前,她找遍门路,成为秀女,入宫。
因长相甜美,歌声婉转,称为“小杜鹃”。
与人为善,性柔如水,看似与世无争。
佳贵人淡淡道:“我的好日子,尽在十年前!尽在……”
……
“你,在哪儿?可好?”李墨尘自怀中取出一方薄薄丝帕,一角绣了几枝翠绿萱草,并几朵淡青色樱花。
他怔然望着,紧紧握在手中,感受一方久远飘渺的温暖,久久未松开,“转眼,十年了。樱儿,你,可还在世?”
多少次奄奄一息,却于你的怀中苏醒。
一身锦衣的你,一次次抱起衣衫褴褛、肮脏腌臜的我。
多少次撑不下去,伴着你甜美的歌声,一次次踉跄爬起……
我走了,你,不见了。
离开北疆前,我找过,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之前你住的府邸,空空如也。
多年来,我暗中派人打探,却,音信全无。
或许你名字是假的,如同我。
我原叫李承铉,流亡北疆时,觉得自己肮脏又卑微,改名——李墨尘。
每每想起此,我恨自己用了假名。
因你,纵使回到大新,纵使做回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依旧用着北疆流浪时的名字。
我,如此辛苦往上爬,迎荆棘峭壁,一心登顶。
除了……想站在最高的地方,让你看见、找到我。
再,再等等,快了!
樱儿……
那时,你七岁,我八岁。
而今重逢,也只怕,不识。
不,我,定能认出!
“殿下,刚收到消儿,皇后,怕是来日无多。”叶欢抱着一只可爱雪兔,边逗弄,边漫不经心道。
李墨尘忙塞帕子入怀,指尖不经意划过眼角,冷冷道:“多久?”
“多则数月,少则……明日,说不准。”叶欢揪着雪兔洁白长耳,“你说呢?是不是?”
李墨尘轻轻掷出一颗石子,正巧打至雪兔身上,它一激灵从叶欢怀中挣出跑掉,“别玩了,抓紧干活!得让三弟见母后,最后一面。”
说着,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哼!殿下倒良心未泯。只是,分些给我家小可爱呗!”叶欢撇撇嘴,纵身一跃,拎起两只兔耳朵,抱回怀中,“你最可爱,今日他心情不好,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李墨尘手指一弹,叶欢“哎呦”一声,捂住头,“知道了!办!就办!我重申第一千八百八十九一遍,莫再打我聪明的头!否则,我,罢工!”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一遍。
显然,威力,比屁——小!
叶欢瞪李墨尘一眼,旋即堆起满脸笑,“他最讨厌!咱俩儿最可爱!”
说着,叶欢将一篮子早晨刚摘的新鲜菜叶,一根根喂雪兔,“球球,慢慢儿吃,莫急,他不抢。”
李墨尘看着他,眉眼一沉,转身离去。
“哎呦!”
叶欢发疯似嘶嚎一声,“李——墨——尘!”
叶欢气得抓起一把菜叶,冲李墨尘扔去。
李墨尘扯出一丝坏笑,紧走两步,跳出叶欢视线。
叶欢俯身放下球球,眉眼弯成新月,“我,走了!活还是要干!不能白吃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