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对穗穗除了能多吃点好吃的之外没有任何其它影响,而且她将军崽的年假就短短的三天,甚至在这三天里面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办公,然后领着她出门溜几圈。
按照他的话说,等过完年也得训练起来,不能再躺着了。
穗穗被他骑到外面还要被说教,大过年的一下子来了脾气直接开始蹦跶,虞光誉冷不丁被她吓一跳,但一瞬间便拉直缰绳,控制住突然使唤一身马劲的穗穗。
“你还不乐意了?”
穗穗算不上懒,但也绝对算不上勤快。
能走就走,闷了倒是会主动要求跑两圈,但绝对不会有把自己跑累的情况,从来都没有耗尽全力的时候,除了这次在战场。
想到这,虞光誉倒是率先心软了,平日里懒点就懒点吧,骑马上战场的时候确实拼命。
穗穗:不是你很拼嘛,不然她恨不得开摆。
该说不说,大将军为什么还要冲锋陷阵啊?
不应该是“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吗?
“走吧,等会儿回去给你买吃的。”虞光誉哄马的手段就这么简单单一,但架不住穗穗吃这一套。
穗穗没再闹腾,为了五斗米暂时折腰。
一人一马显然都不太想要再待在北境,穗穗更是化为望人马,日日都要求罗思带着她去城门口等京城来的人。
这会儿她又着急起来,过完年该干活的就要干活了啊,别一个劲的放假忘记他们还留在北境呢。
宸元帝真没有偷懒,皇帝每年放的假也没多少,但朝廷任命总归要走个过场的吵一下,而且人家从京都赶到北境也是正常赶路,又不是军情紧急,可别还没到北境就先水土不服,再倒霉点死在半路那更加美盼头。
好在,三月春暖花开之前穗穗终于看到了从京都来的官员,她欣喜若狂。
陪着穗穗在城门口等了将近两个月的罗思喜极而泣,终于不用点卯似的来城门口上值,他都和城门口的守卫混熟了,一个个轮换的时候还会给穗穗带糖。
穗穗虽然不至于有奶便是娘,但给她吃糖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罗思见到来人激动得不行,都不用其他人插手,直接把朝廷委派的官员带到将军面前去,恨不得立刻两人见面交接,他们就能一块回京都。
被委派的官员还想寒暄寒暄,谁知道虞将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开口就是政务交接,一点要为难拿乔的意思都没有。
虞光誉:他恨不得立刻动身离开,还拿乔?
他并不想在北境当“土皇帝”。
但不得不说,虞光誉这种不拖泥带水,放权放得爽快的同僚还是很受欢迎,就是稍微忙了点,接风洗尘都没有就开始上班,穗穗表示很欣赏她将军崽的上道,就该如此。
只有赶路过来的官员一脸懵地被迫快速上手,脸色比赶路都要难看,虞光誉脸色同样不好看,但精神头很不错,走出门的时候精神奕奕。
“林大人,北境之事我已全部告知转接,三天后我便回京述职,望自珍重。”
说完根本不给林大人感谢说点场面话的机会,阔步离开,叫深谙官场之道,沉浮官海十几年的老臣头一次呆愣。
好独特的做官方式,难道这就是虞将军深受皇上信重的原因?
虞光誉离开的速度就和他交接工作的速度一模一样,让本来以为需要“夺权”的人白白在脑袋里想了一出大戏。
林大人站在城门口看着只剩下尘土飞扬中隐约的背影,他沉默不语,第一次见到如此归心似箭的将军,果然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啊。
终于能回家,穗穗同样兴奋不已,都不需要虞光誉催促,便马力全开地望京都赶,到最后还是虞光誉叫他慢一点。
不是他不想归京,而是队伍里的其它马跟不上穗穗的速度,总不能他们一人一马冲在最前面,领着精简过的骑兵队伍已经是不符合规矩,若是他一个人率先归京那更加不合理。
穗穗乖乖地放慢速度,毕竟她速度很快但耐力方面其实还是有缺陷,而且她不好意思说的是,她不认识回京都的路,每次她将军崽控制她方向的时候都要来一个急刹。
而且又不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一路上该休息还是得休息,只不过全部是骑兵的话就很简单,扎帐都简陋得很。
终于,一路风尘仆仆,比大队伍缩短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提前到达京都,穗穗瞧着威严热闹的城门口都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的小点心,她终于回来了!
虞光誉回来第一件事都没来得及归家就先进宫去,洗漱自然有地方解决,穗穗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在宫门外等着他,直接和罗思还有将军府的亲卫先回归家去了。
进宫述职而已,又不是去领罪。
再说了,宸元帝真要处罚,她还能顶锅不成?
穗穗回来得匆忙,宋兰梦他们根本没接到消息,等到马儿归家才意识到回京了。
好在马房那边一直都有人悉心照顾,穗穗躺到熟悉的,整洁的,舒服的干草上面,瞬间四肢都瘫软了,好舒服啊,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感觉。
旁边的墨染难得伸长脖子瞧穗穗,穗穗躺在地上对上它的目光立刻“昂昂昂”地打招呼。
前辈,我活着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响动,墨染依旧沉稳,但照顾它的石利明显感受到它的高兴。
罗思一身同样狼狈已经去洗漱,然后好去见夫人简单禀报一些情况,按照往常的情况,将军没那么快回来,夫人想要了解将军在北境的情况,自然是找身边的人,所以穗穗暂时被托付给他照顾一下。
瞧着完全没有一点攻击性懒洋洋地躺在干草上不愿意动弹下的马儿,石利将草料放在槽里,然后提进来一个食盒,一打开立刻吸引了穗穗的目光。
里面的点心做工精细,光是眼色就食欲大开,一看就是精致上等的点心。
这些都是宋兰梦听闻穗穗回来立刻叫人送过来的,马房的点心和主母房中的点心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穗穗立刻蠕动到马槽旁边,石利瞧着她懒成这个德性,嘴角微抽,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穗穗哪里能不动就不动,到家就要成为一个小废物,卷到嘴里的点心立刻治愈了她一路的疲惫,尤其是八块点心她吃出来四种味道,还有专门切好的水果,果核都被去掉了。
这就是她盼望的养老生活。
宋兰梦从罗思嘴里简单询问了下情况,不过是想要确认虞光誉不是报喜不报忧,一些琐事反倒是并不需要了解,因为之前的家书里虞光誉连有人送女人都没隐瞒她,她自然不需要担心其它。
只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往日里他又不是没做过报喜不报忧的事情,最严重的一回,等到她见到他时人都还躺在床上休养,自此以后,关于这些宋兰梦心里都要打个折扣。
倒是和一般的人家反过来,别人家的夫君外放或是打仗,担心的是身边有没有出现小妖精,宋兰梦要担心的则是虞光誉的安危。
宋兰梦放下心来,破军救了夫君的事情她自然知晓,但也没想到居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立刻更是吩咐马房伺候得更加精细,也给跟着虞光誉的亲卫又加了一层赏赐。
虞书南得知爹回来便早早地来到正房陪着阿娘,只不过一直都心不在焉,宋兰梦明白她的心思也无法安慰,因为她同样盼着早点见到想见的人。
虞却北从学堂一回来就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将小厮甩到身后匆匆地跑回来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后还没歇一下,喝了几口水又匆匆地跑了,小厮都没时间休息一下,匆匆地朝着夫人行礼就跟在后面跑了。
当初宋兰梦为虞却北找小厮还专程考核了脚力,只能说知子莫若母。
“破军!”
“破军!”
穗穗还在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草料,听到声音耳朵立刻动了动,然后抬头就看到一个小脑袋间或地出现,可以看得出来马房的门板拦住了五岁的虞却北,他还得时不时蹦跶两下。
穗穗终于舍得站起来,走到门板前避免了他再辛苦跳跃的动作。
明明还未完全开春,他的脸却因为跑步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望着马儿,充斥着见到好朋友的高兴和激动。
“破军,你终于回来了!”
穗穗低头睥睨地看着激动的小幼崽,想到按照辈分来说,她和他正处于人类隔代亲的关系之中,傲娇地低下脑袋迁就他。
虞却北也很懂,摸了摸穗穗的脑袋,还在关心,“我听阿娘说了,你和阿爹上战场十分英勇,还受伤了,疼不疼啊?”
摸一下就行了,穗穗现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不记得当初差点哭出来的疼,在那骄傲地抬着脑袋。
那点伤算什么?
虞却北眼睛里还有羡慕,“我以后也要像阿爹一样有一匹破军你这样的大马,然后做威风的大将军。”
短暂的学识熏陶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依旧充斥着对当大将军的推崇。
穗穗十分看好地朝着他点点头。
当然,我看好你哦!
虞却北叽叽喳喳地说了不少话,本来是该和他爹说的,但架不住他爹现在还在皇宫和宸元帝说个没完。
宸元帝拉着虞光誉在皇宫一直没放人,还体贴地备了精致的点心和小吃填饱肚子,虞光誉被迫开朗和话痨。
说得差不多了,他也没客气,肚子确实有点饿,暂时垫垫肚子也好。
只不过,皇上什么时候能快点放他归家呢?
他现在有点不太想和皇上述职,只想快点归家见到夫人。
宸元帝完全没从他沉默平静的脸上读到他的心思,一直到最后才告知出征前粮草问题的处置。
“最后查出来是兵部一个主事所为,贪心不足。”宸元帝说到这个的时候,脸色颇为古怪。
虞光誉没有立刻提出质疑,显然这个事件的发展太过诡异。
若是太平年间,兵部倒卖武器粮草或许还能说一句利欲熏心,但都已经出发要打仗的时候直接动手脚,贪心也不是这么个贪的。
铤而走险和自寻死路还是有差别的。
虞光誉出宫时心里存着事,宫门外虽然没有穗穗等着,但宋兰梦已经叫府里的马车来接人了。
虞光誉进到马车里坐下来瞬间脸色便柔和了些,铺垫好的软垫,恰到好处的温水,还有他喜欢的酸梅果脯,一看就是夫人为他细心准备的。
他眯上眼睛假寐,等人提醒立刻下车,走到内院果然就看到熟悉的三个人。
虞却北刚刚跑到他爹面前就被拎了起来颠了颠,然后迅速落地看着亲爹和亲娘互相执手。
虞书南淡定地牵着弟弟的手站在旁边,小姑娘懵懵懂懂但也明白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好,控制住看不太懂情况的弟弟,避免他扑上去打破温情。
宋兰梦向来淡然的脸也出现了激动,眼眸之中闪烁着水润,只是想到两个孩子到底没有抱在一块,轻轻地推搡着握住她的粗糙大手,叫他注意点场合。
虞光誉一点都没松手的意思,直接牵着手和好久没见的儿女说话,一手夫人一手儿女,两只手都没白长。
一家子总算是又坐到一桌上用膳,虞光誉和穗穗躺在舒服的干草上的感受是一样的,哪哪都舒服。
晚膳后两个孩子缠着虞光誉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去睡,只剩下久别的夫妻互诉衷肠。
穗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超过马身体本能的觉,醒来的时候还不愿意起来,在外面她除了养伤的时间一直都是站着的,睡觉更是警觉,回到家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她不慌不忙地享受着难得的假期生活,辛苦了大半年,这都是她应得的。
上午果然就见到了收拾整齐的将军在来马房,毕竟还有墨染在啊。
虞光誉看了一眼吃好喝好抽空给了他个眼神的穗穗,然后就亲自拿着草料喂墨染,联系联系感情。
穗穗躺着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将军崽像是一个极力证明自己不是喜新厌旧的渣男,将这个不符合实际的念头抛出去,一点都没有因为他对墨染的看重而吃醋。
毕竟若是将墨染抛弃忘记,她才得担心她日后心心念念的退休养老生活。
墨染的今天就是她的后天。
而且,对着虞光誉实在是吃不起醋来,可能是感情淡了吧。
好不容易寻着一个艳阳天,虞家一家子全部齐聚马房,穗穗瞧着虞光誉换了身略简单的衣裳,衣袖也挽了起来,再看看被提过来的水和一应刷子,尾巴轻轻甩着也有些兴奋,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这次打头阵的呃换成了穗穗,墨染在家里哪怕再脏都敌不过一路摸爬滚打回来的穗穗,虞光誉都还没开始刷,只不过是冲水而已,就看到顺着穗穗的毛流到地面的脏水,面不改色地吩咐人再提水过来,显然今天是要大干一场。
穗穗瞧着脏兮兮的地面稍稍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将军崽的伺候。
虞却北是个什么都新奇的,立刻哒哒哒跑到他爹面前,醉翁之意不在酒,“爹,我来帮你。”
如果他眼神没直勾勾地盯着穗穗或许会更好。
虞光誉一点都没娇惯他的意思,宋兰梦叫人搬来宽的长椅,两匹马洗个澡的阵仗不可谓不小。
虞书南依偎在母亲身边瞧着中间如出一辙严肃认真的父子俩,笑道:“阿爹和弟弟好像。”
宋兰梦看过去,也觉得很相似,见着儿子洗马时候的认真,无奈道:“唉,若是他在学堂读书时能有此刻这般认真,我就不用担心了。”
虞书南捂着嘴偷笑,见到书她弟弟的眼睛就开始互相思念,哪像是现在一脸认真地主动询问如何给马儿洗澡刷毛。
穗穗被父子俩伺候得很舒服,小幼崽得身高刚刚好洗刷穗穗的腿,避免了虞光誉侧身弯腰,两人配合得当,将穗穗浑身的尘泥洗刷,地面还留下薄薄一层未冲刷干净的泥土。
穗穗本来都没感觉什么,但此刻被洗刷完后感觉身上少了十几斤,浑身上下都轻松不少,哒哒哒迈着优雅的马蹄走到旁边给墨染腾位置。
虞却北到底是年幼,洗完穗穗已经是极致,剩下只能全让他爹一个人干了,虞光誉轻轻松松。
穗穗晒着太阳,低头看一眼坐在她旁边微微粗喘的幼崽,再看看不远处赏心悦目的母女俩,最后瞧一眼正中间撸着袖子给墨染洗澡的将军崽,觉得这样也十分不错。
就是,洗马该不会成为将军府的一项固定的家庭活动吧?
偶尔来搓上一场还可以,但时不时地来一场还是有点受不了。
简单休息过后,穗穗的休息还在继续,虞光誉又忙碌起来,此次大战封赏又到了,主要是抓到了呼延盂还把人活着送回来京都,可是把宸元帝高兴的。
自己的成功还有敌人在旁边落魄狼狈地见证,喜悦和骄傲都要更上一层楼。
虞光誉的爵位已经到了国公,升无可升,总不能封王。
宸元帝敢封虞光誉也不敢接,封王不是等着皇帝来削嘛,当个国公就很不错了。
但该给的赏赐还是得给,虞光誉从去岁的代国公升为赵国公。
宸国爵位封号也分两等,所以也不算是敷衍。
府上的牌匾去岁才换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换,真是一种烦恼和浪费啊。
旁人:好叫人生气的说法。
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得笑嘻嘻地祝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光誉只要不作死,保三代富贵是完全足够的,与这种人何必交恶呢?
虞家送上门的礼都堆积成小山,宋兰梦处理这些再得心应手也觉得头疼,日后如何还礼也是一个要事,光是登记就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虞光誉瞧着她头疼的模样,心疼道:“真要是为难,全部退回去就是,不用面面俱到。”
宋兰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各家来往哪里能如此粗糙。
“你若是闲得慌,管管你儿子的课业。”别在这说些好心但听起来很像是风凉话的话。
虞光誉不敢再瞎出主意,其实很想说“那也是你儿子”,但明白此刻若是憋不回去就是火上浇油,他夫人虽说温柔,但真要整治起来有的是办法。
他很识趣。
“嗯,明日我查查他的课业。”对于他儿子的课业向来都是有所耳闻,不是说故意捣乱或是蠢笨,而是他在这方面真没花多少心思。
虞却北每日的课业照旧做,但他小小年纪很有主意,卡着一个先生心里的预期线,绝不多做,挑简单地做。
学堂的夫子也说过这个问题,只能说虞却北太有主意,绝不在他不感兴趣,觉得无用的事情上多花费一点精力。
虞却北被接到书房的时候睁大眼睛和亲爹对视,一点心虚和要被收拾的恐慌都没有。
因为在他看来,这段时间他没有犯错,所以不怕被抓。
虞光誉瞧着学堂夫子给他的这段时日他儿子的课业,换做简单易懂的说法,他就是一张试卷挑简单的能及格的六十分做交差,剩下的不管会还是不会,都不会再“浪费时间”。
“你的课业,没做的那部分是不会做吗?”虞光誉语气没有指责但也不轻松。
虞却北摇摇头,“有的会,有的不会。”
他自有一套理论,在这方面和父母沟通都不心虚。
虞光誉继续询问,“那为何不做?”
虞却北说:“爹,我就是觉得我不需要花时间在上面。”
小脸坚定又认真,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虞光誉只觉得头疼,若是单纯的学渣或是厌学还好,但对于他这种自有一套理论的小孩,还得先纠正一下他的现有秩序。
这比他打仗都要困难。
心里万般愁自然不能表露,面上依旧是胸有成竹的严父。
虞光誉反其道而行,领着虞却北手把手地开始讲述他遇到过的战役,不管他懂不懂,都要灌输一个理念:
当将军真的不是当莽夫。
他有耐心慢慢地纠正儿子心里稍微歪了点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