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举大事
吏部尚书定下了让陈荐来做,诏令去云南、陈荐再抵京,期间足足要有数月了。
已经辞位的,还能视事的继续发光发热一阵,确实精力不济的,或由佐官暂署,或指代了人兼理。
这其中,朱赓的身体最不好。
虽然答应了再坚持坚持,但见到沈鲤被成功挽留而且焕发出一种新气度、吏部事改由吏部左侍郎暂署之后,他拜请先回乡。
这回皇帝也直接允了。
总领中书大臣几年间无功无过,唯一建树只怕是《学用》朝报的稳定刊行,但那也谈不上是他的直接功劳。
答案是:李廷机。
左都御史暂署总领中书大臣,云南巡抚升任吏部尚书。鉴察院虽然被剥夺了十三道监察御史们参与二品以上大员廷推的权力,但几乎已经是定下来了的两个人都出身鉴察院,朝堂变动耐人寻味。
但陈荐还没来,朝堂上要暂时安静下来了。
叶向高提心吊胆。
不能再暂领吏部事,那么他就仍然只是在专管衙门呈上来的题本上票拟意见,而不能直接安排工作。
这当然是皇帝对他的警告。
他其实是有“案底”的人。皇帝一清二楚,泰昌元年劫毁漕粮一事,他也有参与。
虽然那个时候只是表了表态,但他那时对皇权和国家财计的轻忽是存在的。后来率先跳反提供了线索,如今皇帝更让他来做这太常宰,当真是给他机会了。
反正有案底,他又上了个奏本请罪。
第一句话安了他的心,后面两句话让他开始思考。
细思极恐,但既然无罪,就不能说皇帝在猜忌他想培植党羽做权臣。
皇帝既然有问题,叶向高总要回答的。
四月初一朝会后的燕朝上,五相当中鉴察院两个人,虽然一个是暂署的。
皇帝安排他去遵化时京城的事,看着沈鲤的神态,叶向高琢磨着是不是再寻什么由头与他就在奉天殿内一叙。
那天沈鲤与皇帝单独呆了那么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朱常洛把叶向高的神态也看在了眼里,他默默看着叶向高为难。
没有人是完美的,朱常洛想用进贤院去解放和统一思想,培育和选拔人才,在如今旧观念旧学问仍然还很强大的情况下需要一个相对没那么有“底线”的人持之以恒去做。
哪怕以媚上的形式去做。
今年会试改动如此之大,叶向高只惦记着朝堂大换血的那些好位置,反倒没有在本职上多想想。
现在选用陈荐做吏部尚书,反手一个数月的冷静期,朱常洛也在看叶向高能不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说明他仅有一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难当大任。
这是没办法的事。
在百家苑做了三年学正,如今升任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的徐光启还挂着太常学士的衔,但他毕竟还是要再历练一下资历。
说到礼部诸司,文教这么大的事在礼部只是祠祭清吏司管的其中一样。
大明的中枢衙署始终还只是第一步,仅仅设了一房四院,有些部衙增设了一些官位。
但进一步的主管事务划分,还远远没有开始,因为既需要朱常洛有更高的威望应对大范围调整改革带来的动荡,又需要充足的财政实力支撑改革之后的具体事务推进。
划分越明确,就意味着专门的衙门越多、京城部衙的权力要调整提高来督促地方施行,就意味着更多的高品官员和更多的专项开支。
当然难了。
四月初二,御驾东行。
随驾护卫是三方:勇卫营五百,西凉伯达云亲自带着;京营五百,英国公张维贤亲自带着;天枢营结束乾清门轮值的一百人,张神武带回去。
李成梁也跟着。伴驾的,枢密院文臣高层都在,既有田乐、李汶、刑玠,还有已经从辽东巡按调任枢密院军略堂右参谋的袁可立带着的孙承宗等参谋,军略堂只留了左参谋继续打理。
另外则是兵备堂的掌印督堂赵士祯。
他对朱常洛死心塌地,引为圣君。毕竟把他从一个小小的武英殿中书舍人提拔成为正三品的兵备堂督堂,足见皇帝对他的认可。
赵士祯是个火器狂人,朱常洛寻觅这方面人才的时候,才经田乐提醒知道了这家伙。
万历二十五年就上过《用兵八害》条陈给朱翊钧,建议制造番鸟铳,说白了就是借鉴番夷火器。
这家伙还编了《神器谱》,什么“迅雷铳”、“掣电铳”、“火箭溜”、“鲁密铳”、“鹰扬炮”……不仅绘制图样,还对结构、制法、打放架势等一一详细说明。
那迅雷铳,朱常洛知道时,赵士祯已经自己鼓捣着能从原来的连发五弹改进到连发十八弹。
这样痴迷火力的官员,也就只有朱常洛这样的皇帝能殊恩拔擢。
现在赵士祯当然很紧张又很兴奋了,毕竟皇帝这么多年给了他足够大的支持,遵化军工园的成果要接受皇帝检验了。
而这一趟,枢密院如此多文武重臣伴驾。赵士祯不知道实际还要谋划大事,这么大的阵仗,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他可花了很多军费啊。
一同去遵化的队伍里,还有朱常洛如今唯一的一个姐夫。
皇太后王喜姐只生了一个女儿朱轩媖,朱翊钧这嫡长女尚的驸马都尉杨春元是当年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杨继的儿子。
王喜姐是亲历了朱翊钧“传诏禅位”的人,朱常洛要善待谨小慎微的她。
她的兄长在朱常洛安排的快谈轩事业里,她的女婿则在宗明号中任事。
随行的还有王珣和他女儿慎嫔王佳月。
不是什么御驾亲征,但皇帝先去遵化,再到天津那边昌明遮洋行的船厂看一看才会回京,中间时间并不短。对王珣来说,皇帝带着女儿,这又是安他的心、让他用心办事了。
这么长时间独得恩宠,王珣当然盼着女儿也像张家族女一样受孕诞下皇子,或者说皇女也行啊。
朱常洛就这样带着“奇怪”的阵容出发,坐在大马辇上,田乐、邢阶随驾在侧。
这大马辇规格次于大辂,但车厢也小不了多少,里面除了皇帝之外再坐上两三人也是可以的。
“搢伯有功啊。”朱常洛笑着说道,“这里虽还不是真正的傍海道,但只看这一段,蓟辽这些年在路桥上下的功夫不少。”
“臣不敢称功。”邢阶实话实说,“京城四周自然平稳一些。到了山海关内外,还是要差不少。”
“这傍海道沿线,必须持之以恒好好打理。”朱常洛说着,“虽有冻土泥泞,又许多低洼沼泽,辅以水利,再依托繁荣商路,在这一路讨生活的百姓多了,路终归是能越来越好的。即便将来老的卢龙道和古北道也重新可用了,傍海道终究更为平坦。”
“陛下所言极是。”
通往辽东,唐代以前都是出卢龙塞沿滦河翻越燕山山脉,再沿着大凌河前往东北。曹操征乌桓,走的就是卢龙道。
到辽宋时,则是出古北口渡过滦河,在后半程与原先的卢龙道汇合。
到了如今的大明,出了古北口就不是大明能完全实控的了,去辽东则是走辽西走廊。
明明这条沿海的路线更加平坦,为什么以前不是首选?就是因为泥泞沼泽。未经好好开发的沿海低洼地带,反倒没有卢龙道和古北道的风险低。
现在情况正在一步步改善。
朱常洛感慨着:“要办的事真是太多了。若能让北方从此安稳,南方人多地少,总有人肯到北方来,出边墙过山海关。昔年湖广也是云梦泽,如今是大明粮仓。东北三江一带一马平川,未尝没有成为粮仓的那一天。只是鞑靼、女真的问题横在面前,辽东只能成为花钱的无底洞。”
困难那么多,朱常洛的大方向不变。
让叶向高他们再好好想想,好好碰撞碰撞,为将来真正的改革酝酿推力。
朱常洛则要“举大事”了,把六年军务成果转化成为收益和威望。
看着邢阶不太敢相信的模样,朱常洛肃然道:“大胆谋划!去军工园看过,再知道百家苑成果,卿等可听朕再好好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