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性子活泼,如今更是话痨,一顿饭的工夫把兄弟俩离开程家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无为回到食肆不久,两人就定下日子成婚了。
婚后,如意的父亲就把店铺交给他们夫妻打理,自己盘下了家附近的杂货铺子,慢悠悠的经营着养老。
无为上手很快,食肆在他的打理下生意愈发红火,现在如意在柜台管着账目,无为打理着食肆上下,夫妻一心,日子也过得红火。
程雅在走之前才见到无为,他看着也壮实了不少,脸上堆满笑容,与如意对望时,眼里尽是情意绵绵。
程雅看的既欣慰又心酸,其实她想要的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感情,两个人相互扶持,心意相通,可是如今却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欠了阿谦一条命,负了周源一片真心。
与无为如意简单聊了几句,程雅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枣花巷。
不想回家,程雅寻了个酒馆买了两壶酒,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独自喝了一下午。
夜幕降临时,程雅来到四夷馆外。
四夷馆戒备森严,守卫围得水泄不通。门前还有来来往往的鸿胪寺官员出来,想来是忙了一天的官员下值回家。
程雅站在四夷馆斜对面胡同的阴影里,阿谦就在这硕大的院子里,一墙之隔,她却没有勇气踏进去,只能躲在阴影里任纠缠的思绪撕扯着她的身心,她感受着蚀骨的痛苦,直到天明。
天至微明时,阴影不再是阴影,程雅看着暴露在天光中的自己,有一种无处容身的感觉,她逃也似的离开。
不想回家,无处可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最后累极,她寻了个客栈,想好好睡一觉。
躺在床上,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明明什么都没想,却好像被塞的满满的,困意折磨的她头疼欲裂,却无法入睡。
一直躺到天黑,她给了小二一锭银子,让小二给她送些饭食,再去成衣铺子给她买一身男装。
吃过饭,程雅换上男装,她想好了,有些事是躲不过的,总要去面对。
刚到子时,程雅来到四夷馆外,此时的四夷馆内依然是灯光如昼,侍卫林立。
程雅小心的避过侍卫,寻找着可以藏身的阴影,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主院。
主院房间里,赵明谦拿了本书看的入迷,时不时的咳嗽一声,手下又端来一碗药放在桌上,“王爷,不早了,您明天还要见东禹皇帝,服了药早点歇下吧!”
赵明谦点点头,“嗯,你先退下吧!我一会儿就喝药。”
手下退出,赵明谦看着桌上的药,放下书本,手刚碰到药碗,一阵难忍的咳嗽袭来,他手指颤动不小心碰翻了药,药汁打湿了书本,一时间拿书本,擦桌子,手忙脚乱,咳嗽更甚。
程雅在窗外看到,心中焦急,推门进来,伸手把赵明谦扶到一旁,又拿了抹布擦干桌子,回头看到赵明谦站在一旁笑看着他。
程雅没有说话,赵明谦先开了口,“阿雅,好久不见!”
听见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面容,往事历历浮上心头,程雅艰难的开口,“我宁愿不见!也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赵明谦捂着嘴咳嗽两声笑笑说道:“又说什么胡话,我路上感染了风寒,没有大碍的。”
“在你心里,我是有多傻才会相信你的谎话,阿谦,你不应该这么做的,这不值得,”
程雅心中着急,话未说完,便被赵明谦打断,“阿雅,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心之所愿。”
说完这话,赵明谦咳嗽的弯下了腰,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身子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震颤。
咳嗽声如同利箭扎在程雅的心口,她不敢想象,以前那个身姿挺拔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病弱的样子。
伸手扶起阿谦,阿谦咳得脸色通红,直不起身,程雅将他抱到床上,隔着衣服感受到阿谦嶙峋的骨架,程雅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阿谦坐在床上,看着痛哭的程雅想安慰几句,却越是着急越是咳得厉害,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程雅听着阿谦愈加厉害的咳嗽声,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给他倒了杯水端到嘴边,“喝点吧。”
阿谦凑着程雅的手喝了水,咳嗽慢慢平复。
程雅想起桌上撒的药说道:“让人再给你煎一碗药吧!”
“不用了,这药没有多大作用,少喝一顿没有影响。”阿谦摇着头说。
程雅知道他一向执拗,便也不再说这个,看看天色不早便对他说:“你早些睡下吧,不是明天还要见皇帝吗?”
阿谦点点头,作势要躺下,忽然又想到什么,“阿雅,你是要走了吗?”
程雅摇摇头,“我不走,那儿不是有张榻吗,今晚我便借你的榻一用。”
夜里,程雅躺在榻上,听着阿谦时不时的咳嗽声进入梦乡。
梦里,程雅又回到了护着公主逃到海边的那一天。
这一次,她不是挡在公主身前的侍卫阿雅,而是一个旁观者。
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追兵中走出来的阿谦,他面容冷冽平静,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看着在箭雨中仓皇失措的公主和奋力抵挡的程雅。
阿谦身边走出一人,手持重箭,剑尖瞄准公主。
这时候程雅才看清这个手持重箭的人,是她的师父,自入训练营便教她武功,暗器,射箭,伪装,刺探等等所有一切。
师父很严厉,有时候会因为程雅做的不好重重惩罚她,可她分明从师父的眼睛中看到过舐犊之情,她一直当他亦师亦父。
师父的目光冰冷刺骨,不复一丝温度,重箭直指公主和程雅。
阿谦冷眼看着仍在负隅顽抗的公主和程雅,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师父目光更加幽深,手指松开,重箭飞出,当公主拉过程雅挡在身前的时候,阿谦往前奔出,试图提醒程雅,可是不过一息之间,重箭便在程雅的胸口绽开了绚丽之花。
重箭刺穿胸口,程雅捂着胸口醒来,原来是梦,可是刚才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她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重箭穿透胸口那种窒息的感觉。
身上出了汗,黏腻的难受,程雅起身,看着不远处床上即便睡着还在咳嗽的阿谦,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走到近前,看着阿谦拧紧的额头,脸上因咳嗽而痛苦的表情,向自己射出重箭的是师父,为什么承受后果的却是他!
两军对垒,生死皆是寻常事,你又为何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