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武没说话。对于灵泽的惊讶无动于衷。
拨开一人多高的杂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有个十多米。
黄武蹲下身拉开一个地窖的木头盖子。
于灵泽的脚踩在破木梯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于灵泽心都跟着颤。
她觉得下一秒，破木梯子就承受不了她的体重，“嘎嘣”一下断裂了。
然后，她就会像个皮球一样，叽里咕噜的滚向未知的黑暗。
提心吊胆的爬下了梯子。
黄武已经熟练摸到火柴点燃了一盏老式的马灯。
地窖里昏黄的灯光不停的晃动着，给整个地窖平添了一层诡异阴森的气氛。
于灵泽扫视了一圈儿。
目测这个地窖是青砖垒起来的四壁，看上去还挺结实的。
面积大约有二十几个平方的样子。
地窖中央摆了两个长方形的破旧木桌子。
木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堆凌乱的各种形状各种材质的零件。
于灵泽瞅瞅地窖口，又看看桌子的宽度。
“你是咋把这两张桌子给搬下来的？”
黄武把墙角放着的一个大破木箱子打开，身体往旁边让了几步，示意于灵泽看。
“拆了又重新钉回去的。喏 ，全在这儿，你看吧。”
于灵泽从桌子上提了马灯，靠近破木箱子。
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半成品发电机。
于灵泽眼睛盯着那个半成品，嘴里问着。
“你拿出去试验过吗？”
“试验过，但效果不理想。
像你说的，功率输出不稳定，风向控制不了。
这个磁线圈也太简陋了，产生的电流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的。”
于灵泽对这个小黄知青有点感兴趣了。
“你是高中毕业生？可就算是高中毕业生也弄不出这个来吧？”
昏黄的灯光打在黄武的脸上，闪得他的眸子都是黯淡失落的样子。
“我考上了京都大学物理系，念了一年就不得不辍学回家了。
因为学校已经没有老师上课了。
回家后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在家里待了一年，就下乡当知青了。”
于灵泽有说不出的窒息感，外加愤慨。
这十年的动荡，让国家的经济，文化倒退了何止十年？
那帮为了一己之私掀起狂风巨浪的王八赎子真特么的造孽！
他们不得好死！死了也得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过刀山都不解劳苦大众的心头之恨。
恨归恨。
可于灵泽跟这个时代的劳苦大众一样，啥也做不了。
只有苟且偷生。
于灵泽解决不了社会问题却能解决眼前的物理问题。
她两眼放光，把那个半成品小心翼翼的给拆了。
黄武想阻止她上手，但想了想又憋回去了。
站在一旁帮忙提着油灯，不错眼珠的看着于灵泽的一举一动。
于灵泽拿起一个磁线圈左看右看了半天，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你说的产生电流不稳定的情况，如果线圈工艺跟不上，倒是可以通过线圈组合的形式解决掉。大不了就是废点原材料呗。等工艺跟上去了，就拿掉多余的也不迟。”
黄武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立刻双眼放光。
“你说的对呀！哎呀，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我咋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你可真聪明！”
接下来，于灵泽又把控制系统发现的几个小问题说了一下。
黄武看于灵泽的眼神儿都变了。
这是他下乡好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于灵泽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就想起自家男人还躺在那儿孤零零的毫无知觉呢。
忍不住心里一酸。
“行了，我也就懂这点儿。我先回去了。你是再待一会儿，还是一起回？”
黄武放下手里的东西。
“一起吧。那个，于同志，你能帮我把你刚刚说的几点需要改造的地方，画个剖面图出来吗？如果可以，整个发电机的电路图也帮忙弄一下呗？”
于灵泽有点犹豫。
虽然画这个剖面图，电路图啥的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可她还要照顾宋铭琛。
她自己啥德性自己心里有数。
只要全副心思都放在设计上，一工作起来，她就啥都忘了。
宋铭琛咋办？
她肯定会照顾不好他的。
黄武见于灵泽不吭声，有点着急。
“于同志，你放心，挑水劈柴做饭这些我都帮你弄好了。
你丈夫病着，我那里还有一罐麦乳精和一包红糖。
哦，还有我捡的十几个野鸡蛋，都给你。”
于灵泽笑，没拒绝。
她是个商人，自来就无利不起早。
更何况宋铭琛现在是真的需要营养。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关于风力发电的事情。
“黄知青，你偷着弄这个出来想干吗？你就不怕有人揭发你？到时候你可就麻烦了。”
黄武的回答让于灵泽刮目相看，更有那么一点感动。
“这是我老师出事之前带我做的实验。
我答应过老师，无论有多难，我都要完成这个实验。
这个实验要是成功了，你知道能惠及多少个行业吗？”
这个时刻的黄武，一改平时冷冷清清的样子，整个人都像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
于灵泽当然知道风力发电机转化成生产力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进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便利。
“按史料记载，第一台风力发电机是由苏格兰工程师charles f. brush于1888年制造的。
用于为他的家庭提供电力。
这台风力发电机有一个直径达17米的螺旋桨，可以旋转并驱动一台直流电发电机。”
黄武猛点头，“嗯，你继续说。”
“但你研究这个，看得出是在他的基础上做了直交流电的转换。
并且风能的利用率更高，优化了风轮机组的效能。
你是打算改进船舶动力系统？还是用来驱动水泵抽取地下水？”
黄武的眼睛更亮了几分。看向于灵泽的目光更加的热切。
当然，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热切。
于灵泽感觉这小子看她，就好像在看导师或者母亲，就是那种拳拳之心的孺慕之情。
于灵泽无语。
她可不想有这么大一儿子在眼前晃悠。
“你，你别用那种看亲妈似的眼神盯着我，我头皮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