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戈说,太子府行凶之人是谢瑶的父亲,战功赫赫的谢大将军。
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是……
“谢大将军?!”顾银韵惊诧,“谢大将军不是在北边境守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原书中,顾钰赶走太子,杀死皇帝。
皇城内,他与沈家联合,镇压保皇党的反扑;皇城外,守卫边疆的谢家父子快马加鞭送来一封急信——
宣誓向顾钰的效忠。
信中说,他们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只要帝国内部不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他们就绝对会驻扎在边境不挪动半寸,一心一意守卫帝国疆土。
人人都道谢大将军对皇帝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他是对帝国边疆忠心耿耿。
沈家彻底倒向顾钰,手握重兵的谢大将军稳坐边疆,表明他对皇城的权力斗争不感兴趣。
保皇党得不到谢家支持,人心散了大半。
投机分子眼看大势已去,暗中纷纷向新皇服软,而保皇党中留下来的死硬分子——
他们大都是季寰的亲信
——狼狈地逃出皇城,一边蛰伏在偏远乡郊保存实力,一边搜寻他们不知流落在何处的太子殿下。
后来季寰反扑,竟真领着这支残军打回皇城。事后清算,朝中大臣但凡与顾钰私交笃切的,大都没逃过成为刀下亡魂的命运。
而谢家又是从边疆一封信来——
宣誓对季寰的效忠。
并称只要季寰善待谢家留在京中的家眷,他们就会像世代祖辈那样,誓死为帝国守好边疆,绝不拥兵自重,作另外的肖想。
而那时,疯症已初具雏形的季寰居然真的对谢家轻轻放过了。
甚至于到了最后,季寰彻底疯癫,每日杀人取乐,朝堂内外人心惶惶、恐项上人头不保……谢家的人也没有被他为难过。
季寰自刎后,帝国分崩离析。
适时沈家被屠戮一空,翊府残破凋零,季寰的亲兵失去他们奉而为王的人,信念崩塌、沦为流寇……
唯有谢家没被京城的这场浩劫牵连。
他们在拥有一支规格完整、纪律严明的边境守军的同时,也在世代的奉献中获得了边疆百姓们的民心。
虽然书中没提,但谢家无疑会成为帝国毁灭后的最大受益者,继承它浩瀚磅礴的遗产,乃至于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
除去两封“效忠信”,原书关于谢家的笔墨其实并不多。
顾银韵来到这个世界后,与谢家的交集也仅限于秋猎场上的一次冲突,和谢瑶入府后的一场惊吓。
谢瑶的蠢笨让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谢家都是一群不太聪明的老实人。
老实人不可能既在北方守疆,又在京城杀人。
所以桐戈的这一推测,顾银韵本能是有些抗拒和不愿意相信的。
“属下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桐戈挠挠头,两缕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近乎打成死结,“可除了谢大将军,属下想不到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
“去找几个人来。”季寰俶尔道。
“殿下?”桐戈不明所以。
殿下难道不好奇杀人者的真实身份吗?若那人真是谢大将军,此事背后,定然还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可是殿下……
殿下竟表现的如此漠不关心,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谢大将军身在京城一样。
“还不快去。”桐戈迷惑间,季寰出言催促,“让他们把这里的尸体都处理了,留在这里腐烂发臭,成什么样子?”
“是。”
对普通人而言,追根究底或许是一项好的品质,但对桐戈这种侍卫来说,他们所需要的不是追根究底,而是服从命令。
面对命令,桐戈应的迅速,走的利落。
房间里转眼剩下季寰与顾银韵两人,还有横尸在地的一名凝冬。
“你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吗?”顾银韵很敏锐,“你支走桐戈,一定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吧。”
她微微昂起头,看进季寰的眼睛里,认真而专注。
满室粉尘飘絮,灰蒙蒙一片,唯有她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恍若有星辰闪烁其中。
季寰的喉咙有些发痒。
“咳。”他清了清嗓子,“谢将军膝下有二子,皆是意气风发、当打之年。长子业已成婚,妻子留于京中,秋猎时得皇帝百金之赏者,便是这位谢小将军的儿子。”
“谢小将军与其弟,追随谢大将军守疆多年,武艺非凡,也颇具领导者的手段。谢大将军若暂不在位,他们也镇得住那泱泱守军。”
“你的意思是,杀害凝冬的人,的确有可能是谢大将军。”顾银韵听出点头绪来,“可他为何……”
那么兴师动众地从边疆跑回来,潜入太子府,只为杀小小一个凝冬?
“武将戍边,非天子有诏不得返。”季寰道。
他从顾银韵微翘的眼睫上移开视线,冷冷地看向腿边那具残败的尸体,有些烦躁地捻了捻手指。
“谢大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顶着全家被杀头的风险贸然回京。所以,他只会是被父皇秘密召回的。”
“从北疆到京城,路途遥远,纵马急行,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说到这,季寰冷哼一声。
“谢瑶之死,堪堪半月。因此,谢大将军并非是为了他这个意外身死的女儿专程赶回京城。”
“他早就回来了。”
言尽于此,季寰没有继续说下去。
光移影动,从小窗漏进来的一缕阳光缓慢移向后方,季寰轮廓分明的侧脸逐渐隐没在阴影里。
顾银韵脑中千头万绪,在这片诡异的静谧氛围中,渐渐化作一条清晰的思路:
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谢大将军就被皇帝从边疆秘密召回了。他潜于暗处行动,专为皇帝做事,他身在京城的事,很可能连谢夫人都被瞒下了。
若非谢瑶之死,谢大将军对这个小女儿尚还心存几分疼惜,他是不会出现在太子府,被桐戈识破身份的。
想通这些,顾银韵不寒而栗。
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来:皇帝私下召回谢大将军,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提防翊府,还是提防季寰?
可禅位礼在即,皇帝一个将死的人了,为何还要搅弄局面,背地里耍一些阴谋诡计?
“狗东西。”顾银韵咬牙窃窃,“死都快死了,怎么还总是不安分。”
老皇帝这一搅合,未来的走向可就要与书中描写的大不相同了,谢家势力的加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顾银韵心烦意乱,发泄地轻咬指甲。
她没能注意到季寰隐晦投来的目光——她对皇帝恶劣的言语,都被这位“孝顺”的儿子听了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