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宫的路上,太孙极其自然地拍起了辽王的马屁:“皇叔,你这运筹帷幄,侄儿真是叹为观止。原先侄儿还纳闷你为什么别的事儿都急,单单不急于剿灭黄广哩。原来是等当地土司充分暴露,广西军队从云南回援,刚好一网打尽,改土归流。”
辽王装逼地说道:“身为人君,你以后要学会把握关键,掌管全局。”
可惜朱允炆听得朦朦胧胧,并没有认真揣摩其中的辩证关系,脑子很快跳到另一问题上:“不过侄儿还是好奇,郑国公怎么会诈死?当年他在龙州逼反土司,自知又闯下大祸,不等皇爷爷治罪,就吓得畏罪自杀。皇爷爷可是专门派韩观核实过的。”
辽王问道:“你真不知道?”
太孙说道:“真不知道。”
辽王说道:“常茂诈死在他们这个勋贵圈子早就传开了。不仅陛下知道,连我在辽东都知道了。”
太孙继续问道:“那皇爷爷为何就此罢休?”
辽王仔细瞅了瞅朱允炆,说道:“看来你真不知道。这说两个问题,一是你和勋贵圈走的有些疏远,这叫脱离群众,这样不好。二是你没体会到你皇爷爷的良苦用心。傅让在我那里,蓝春、蓝斌也在我那里,陛下统统知道。但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装聋作哑,你自己琢磨去吧。”
太孙连忙说道:“谢谢皇叔提醒。皇爷爷既不想坏了法度,又要念及旧情,不想把事情做绝。”
辽王说道:
“大概是这样吧。这只是日常小事情,但有时候小事情也要揣摩。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再问问你,万一,我说是万一,张辅到了交趾之后,杀了都指挥使韩观或者布政使刘显,你该怎么办?”
辽王现在也很想考考便宜侄儿朱允炆,以考促学。
“不会吧?刘显志大才疏,性格孤傲,如果坏了交趾大局,张将军可以便宜行事。可韩指挥之父忠壮侯韩成曾于鄱阳湖大战时于皇爷爷有救驾活命之恩。韩成战死之后,韩观被皇爷爷收为义子,又久镇广西,素有威名,深受陛下宠信。二人万一起冲突……”
太孙越想越害怕,最后说不下去了。
辽王说道:“一切皆有可能。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再出现当年濮玙与蓝玉二人相争的悲剧。可惜啊,如果当时濮玙不死,你又多了一员虎将。”
太孙立刻答道:“侄儿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韩观好酒贪杯,性格暴躁,不容易相处。侄儿马上火速派人送信到交趾,命他仍回广西都司任职,专门负责后勤保障。”
辽王又吩咐道:
“还有,黄湜一直想下去,你就让他下去吧。”
“如果将帅同心,将士用命,这一次平息交趾叛乱和广西土司叛乱估计要不了三个月时间。你让黄湜先到广西主持大局,把改土归流抓好,作为今后向全国土司推广的试点。”
“平息土司叛乱后,你把驯象卫解散,安置在边境各县屯田。辽东再派人过来援建几个项目,我把辽东的那个养蜂项目也转移到广西来,彻底盘活边境经济。”
“这样一来,万一边疆有警,边境一县保障之力胜过内地三县甚至五县之力,户部也不会感到十分吃力。”
第二天,辽王又接见了被押送到京城的胡氏父子,详细了解了交趾的情况和胡氏父子在安南实施的新政。
“胡一元啊,这京城还住得习惯吧?”
“成王败寇,不已习惯也得习惯。”
“看来你输得有些不服气啊。”
“辽东火器,天下无敌,果然名不虚传。我们父子输得心服口服。”
“火器嘛,我后面会和你那天才儿子谈。咱们先聊聊你搞的那些新政吧。”
“难得辽王有此闲情逸致。罪臣倒无不可。”
胡一元祖上来自浙江,流落到安南之后,经过几代奋斗,出将入相,直到把持安南政权数十年,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胡一元父子敢于和大明叫板,其推行的新政就是其底气之一。
辽王对胡氏父子也比较好奇,自己的智慧靠穿越作弊,而胡氏父子则来源于他们自身。
所以他像记者采访一样,重点围绕胡氏新政问题和胡一元交流了半天心得。
“你怎么想到将算术列入科考?”
“算术关系天下赋税,兵马钱粮,百姓衣食住行,为什么不考算术?”
“你觉得你最得意的是哪项举措?”
“摊丁入亩。本来利国利民,只可惜内有豪族大户掣肘,进展缓慢。倘若让我父子顺利施行三十年,安南人口达到千万,到时候胜负之数亦未可知。”
“……”
辽王和胡一元聊了快一天时间,聊到最后,心里居然对胡氏父子有了些钦佩。
这个胡一元有点像汉朝末年的穿越者王莽,在安南搞了一系列新政,比如土地国有、改革科举、废除家奴、统一文字,甚至提前搞出了摊丁入亩。
也许这就是源于身边有大明这个巨无霸带来的压力吧。
胡一元虽然沦为阶下囚,但对败给大明还是有些不服气,认为明军的胜利只不过仰仗火器先进罢了。
辽王却是很有耐心地和他一起进行了复盘,帮他认真分析了失败的原因:
“我承认,你的好多政策是好的,利国利民,只是太有前瞻性,超越了时人的认知范围和接受能力,实施操之过急,反而失去了民心。你又是靠篡位上台,得位不正,再遇上大明这个巨人,只有死路一条。”
“倘若你实施新政讲究个循序渐进,或者能象曹操、司马懿那样韬光养晦,隐忍一代,尽量避免过早四面树敌,你也许会成为一代雄主,亦未可知。”
“总之,你的政策都不错。可惜你是在错误的时间实施了好的政策,又在错误的时间对抗了一个不应该对抗的对手。”
听完辽王的分析,胡一元认真咀嚼了好一阵子,好像被击中了软肋,最终还是放下心中最后的一点傲骄和执念,对辽王说道:“辽王殿下远见卓识,手段非凡,罪臣输得心服口服。”
辽王说道:“你先别拍我的马屁,等你到辽东之后,看本王是如何摊丁入亩再说吧。”
辽王又见了胡一元的次子胡元澄,请他打了一次靶。
“小胡,你看看本王这枪如何?”
“殿下火枪设计之精巧,做工之考究,威力之强悍,远远胜过罪臣设计的百倍。”
“想学吗?”
“罪臣想以殿下为师,不知殿下是否还信得过罪臣?”
“这个好说,只要你们父子答应到辽东效力,我就让你学习辽东火器制造之法。”
胡元澄很特别,身为长子,却对政治权利毫无兴趣。用后世的话来形容,他更像一个没有心机城府的理工男,只专心研究制造火器。
可惜他没有一个好的团队,没有一个好的平台,最终只能弄出一些最低劣的火器。这些武器吓唬吓唬周边山民还可以,如果想对抗大明,那还真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辽王收服胡元澄没费多少口舌,只是随便拿了自己带的几杆枪让他试了试,就彻底将他收服。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接见完胡氏父子之后,辽王和太孙商量了一下,决定次日就将胡氏父子连同俘获的一批安南工匠流放到辽东。
实际上,他是以流放为名,继续把这些专门型人才都给弄到辽东去,算是这次替朝廷擦屁股收回的几张手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