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降临之后，自然是迅速地观察一下瑟琳娜具体在哪个位置。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漂浮着的哭泣眼眸印记和半空中紧张的苦痛哀泣牧首主教。
    这让路希陷入了短暂的错愕之中。
    瑟琳娜怎么就在案发现场啊？
    但是很快随着进一步的观察，路希又发现……
    现场他并没有看到“卡米莉娅”的身影。
    或者说……
    他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窗户，落满了雨点的玻璃上倒映出穿着女仆装的银发少女身影。
    嗯，自己上身的这个好像就是卡米莉娅啊？
    路希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是怎么会事呢？
    难道是降临术式出错了？
    还是说，卡米莉娅其实和瑟琳娜长得很像——毕竟瑟琳娜具体长啥样他也不知道。
    很有可能诶，说不定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也说不定！
    路希想到这里，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扯淡……
    但是，他暂时不愿意面对更为“贴合实际”的可能性。
    好在这时，聒噪的哀乐再次响起。
    “即使是神明亲至，也无法阻止我……‘残页’必将归属于我主！”
    面前的牧首主教漂浮在半空中低吼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双手。
    从刚才开始就迟迟不动的路希，彻底让这名牧首主教失去了耐心。
    他毕竟是苦痛哀泣的牧首主教、经历过无数次战斗。
    “完全神降”固然是神明的意志亲至，但是这终究不是神明的本体！
    置身于“圣域”之中，此时的他和获得了神降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牧首主教下定决心后，率先出手了！
    场上所有的哭泣眼眸印记再度变幻，所有的眼眸都不断地流淌着血泪，几乎比窗外的落雨还要密集！
    此刻的他要用出的，是原本圣者才能掌握的“七阶圣术”。
    “术式·永哀颂曲。”
    牧首主教双手交叉，低声诵唱了起来。
    他的眼角也涌出血泪，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音节。
    即使借助“圣域”强行提升了位阶、即使本身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圣者门槛的六阶巅峰……
    强行使用“圣术”，对于牧首主教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但他别无选择，只因对手是神明！
    牧首主教吟唱着，在他的身后，魔力开始凝聚、宛若实质。
    一条条悲哀魔力浮现、聚合在一起，像是被人随笔涂鸦出的“黑线”，越来越庞大杂乱。
    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感到浓重的不适。
    而牧首主教眼中，“卡米莉娅”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凶狠。
    “就算是神，也不能如此轻视我——我要让你也尝到悲痛的滋味……”
    “我将会撕碎你神眷的身体与灵魂……为我主献上一位真神的哀痛！”
    牧首主教抬起手，那团化作实质的“悲哀魔力”扑向了路希的方向。
    就如同突然袭来的悲伤一样，汹涌且迅疾。
    但是下一秒……
    “砰！”
    悲哀魔力炸开、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哭泣眼眸印记都发出了惊叫与哀嚎——眼眸和印记当然不该尖叫，但是极致恐惧扭曲了现实的规则。
    随后，银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了牧首主教的身后。
    “碎颅魔女”卡米莉娅身上的气息，就已经足够骇人了。
    但此刻，苦痛哀泣的牧首主教才明白，何为“恐惧”本身。
    他一生最恐惧的事物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虫子、黑夜、尖锐的刺、严苛的父亲、审判所成员的皮靴声、死亡、被神所抛弃……
    他亲手杀掉了疼爱他的母亲、敬爱他的弟子，逼迫幸福美满的家庭互相残杀以汲取他们的痛苦……
    他一步步晋升，从普通人到超凡者再到如今六阶的主教，近百年的人生中他缔造过那样多的惨剧、获取了如此庞大的力量。
    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感到恐惧了。
    但是他错了。
    “恐惧”是比“悲哀”更强大的情绪，它永远藏匿在每个人的心底。
    身后传来了少女冷漠而高傲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耐烦——那是来自灵界的至高之音。
    “别吵，我在思考。”
    伴随着这句简短的话语，恐惧彻底淹没、吞噬了他的灵魂。
    牧首主教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在他的身旁，上千只哭泣眼眸的印记也都轻轻阖上，彻底消散。
    窗外的雨势陡然增加，变成了瓢泼的暴雨。
    狂风吹着雨点砸在窗户上，路希操纵着卡米莉娅的身体，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伸出脚，“咔嚓、咔嚓”清脆的两声后，路希踩断了在地上悄悄爬向门口的道格拉斯·伯特莱姆伯爵的髌骨，随后用一团暗影魔力糊住对方的口鼻，防止对方的惨叫声打扰到自己。
    路希走回到了宴会厅的长桌前，坐回了主位上。
    面前放着的银质餐具被擦得锃亮发光、餐刀光滑的侧面清晰地倒映出了银发少女漂亮的面容。
    鲜红的眸子如草莓果冻般明亮透彻、睫毛长而卷翘像是黑巧克力、皮肤白嫩吹弹可破如同牛奶布丁……
    这让路希再次确认了一点。
    他降临的身体，的确属于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卡米莉娅。
    而刚才的战斗之中，他随手就能击溃七阶术式、恐惧魔力和暗影魔力随手就能调用，和神国的连接畅通无阻，和自己灵魂的适配度更是比“路希”那副躯壳高。
    这也说明，他降临的这具身体，也确实属于他的“神眷”瑟琳娜。
    种种证据摆在路希的面前……
    虽然路希性格比较粗糙、平时活得也比较随性，但路希不是真正的啥比。
    他坐在长桌前，默默捂脸。
    “他娘的，卡米莉娅就是瑟琳娜啊！”
    “我老婆竟然是我神眷……鬼火少年竟然是我自己？！”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不过，路希也没时间思考了。
    一方面神降术式本就不能维系太久，卡米莉娅的灵魂已经即将苏醒。
    另一方面，路希利用“魔力感知”察觉到了许多正在赶来这里的超凡者。
    “血与影”的成员、审判所小队、城防骑士团、苦痛哀泣潜伏在城内的教众、税务所卫队……
    根据距离判断，最先到的应该还是血与影的人。
    虽然路希理性分析，卡米莉娅是七阶的超凡者、战功赫赫的大陆知名通缉犯，血与影也是能够掀翻半個帕尔帝国的强大教派……
    但知道卡米莉娅就是瑟琳娜之后，路希是没有办法理性客观地看待自己这个神眷的。
    哪怕他之前也知道瑟琳娜很强、很靠谱，路希也对这位神眷引以为傲——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自家神明是个甩手掌柜的情况下，独自发展出一个庞大的教团。
    路希还是不免会把对方看作当年第一次进入灵界、那个哭着向自己祈求的小女孩。
    所以，在“降临”结束之前，路希还是打算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帮卡米莉娅处理一下现场。
    “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家神眷呢……”
    路希嘀咕着，指尖上暗影魔力涌现，向着四周爆发开来。
    暗影魔力本就有“隐匿”的属性，此刻完全张开之后，几乎掩盖了这里所有的“痕迹”。
    接下来，路希还单独用出了一个未命名的超位暗影神术。
    精纯的暗影魔力覆盖了卡米莉娅的身体，任何对卡米莉娅怀有恶意接近她的人，都会遭受到无差别的攻击。
    做完了这些，路希心里总算感觉安生多了。
    “接下来……该跑路了！”
    他的判断没有错，首先要到现场的果然是“血与影”的人。
    但正因如此，路希才不想留在这里！
    因为他自己的那副“身体”，还躺在宴会厅门口的餐车边上呢！
    要是被这些家伙发现了，该怎么解释？
    尤其是卡米莉娅……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万一让她抿出来自己就是她所信奉的神明怎么办？
    路希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虽说卡米莉娅还是很敬爱自己的，但是万一……
    万一她知道了真相，对自己心生间隙该怎么办？
    “什么，您竟然偷偷从灵界跑到现界了，而且还伪装成了我的丈夫？！”
    这简直是一出伦理惨剧！
    就算卡米莉娅对此没有意见，路希光是想想，也觉得十分尴尬。
    “还是以后再找机会告诉她吧！”
    所以，在善后工作完成之后……
    路希立刻结束了“降临术式”、回归了灵界。
    接着，他马上又从灵界回归了现界的身体里。
    “他娘的，降临就是麻烦，虽然两幅身体就隔着五米不到，还得去灵界绕一大圈。”
    路希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头撞破旁边的墙壁，随后脱掉了宽大的厨师服扔在地上。
    随后，只穿着一条裤衩的路希跑入了茫茫雨夜，他越跑越快，很快就来到了伯特莱姆庄园后的高地上。
    下方是波涛汹涌的维尔莎河，因为暴雨的缘故水位上涨了许多，水流也更加湍急。
    但是路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只不过路希跳的太急，并没有注意到河岸边上停着的小船。
    莎拉摘下兜帽，揉了揉眼睛。
    “刚才，我是不是看见奥林索斯公爵裸奔到河边，然后跳下去了？”
    是幻觉吧？
    莎拉思考下，叮嘱身后小船上坐着的成员们。
    “要小心，伯特莱姆伯爵府上，可能还有‘幻心结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