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都知道,黄皮子放屁是为了御敌与捕食,臭气一发,中招者往往难以自制。
如今这个情景,自然只是为了逃命,普通黄皮子的屁已然极臭,修仙的黄皮子放屁更不同凡响。
陈阳已提前做了准备,他用来蒙面的布料早就用水蘸湿,正好阻隔异味。
这只成精的黄皮子,显是打算割舍掉收不回来的部分灵性,不惜修为大退也要立即逃命,有些壮士断腕的味道,可见其魄力。
若这家伙在刚见面的时候,就识相服软,而不是自作聪明地与陈阳硬扛到底,或许陈阳会考虑放其一马。
至于现在……
“不见棺材不死心,死到临头你想跑了?若能躲过此铳,便饶你这次。”
陈阳端着双管短铳,屏气凝神,心外无物。
灵气聚集于在他的双目,将迷眼的黄色毒气驱散,而在黄雾深处,已有一道若隐若现、从空心枯树的缝隙里钻出的灵巧身影。
它有着细长的身体轮廓,相对短小的四肢,以及蓬松的尾毛,动作迅速、悄无声息。
不假思索,陈阳瞄准并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肩膀因后坐力而微微抖动,极稳的双手令铳口未发生大的偏移,呈扇形向前分布的弹丸,已精准地将细长身影笼罩。
得手后,陈阳食指重又扣向后方的第二扳机,这支弗朗机人的双管短铳,左右两支铳管并列,正可一前一后连发两次。
细长身影被铳弹命中,已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还未倒地又中了第二发,终于如破口袋般倒飞出去。
“……果然还是火器好用,时代变了啊。”
通法精怪照样扛不住火器的威力,如今时代便是如此,修行者与常人的区别已没有太大,何况精怪?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陈阳放下双管短铳,铳口仍冒着丝丝白烟。
周围浓烈臭味里,又增添了硝烟与血的味道。
黄色臭气逐渐散去,露出了里头黄皮子的尸体。
不算尾巴,约莫有四尺长短,在黄皮子里算是很少见的大个子,年纪估计很大,棕黄色的毛发已变得霜白,唯有腹部还有些异色,倒在血泊里,身体还不时颤动几下,血沫从口鼻流出,带出些内脏的碎片。
可惜了一张挺漂亮的皮子,被双管短铳射出的弹子打得千疮百孔,唯有尾巴还算完好。
“嗬……嗬……”
见旁边的徐弘远痛苦不堪地喘着粗气,陈阳一手将其搀扶起来,带到上风处坐下。
“休息会吧,这样的事不多见,以后记清楚了就好。”
其实陈阳已经算是心软,至少让徐弘远蒙住了脸。
当年袁公老东西教他的时候,纯粹是故意坑人,从不提醒,硬要他把什么苦头都给吃上一遍,并称之为长记性。
天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那时候师徒两个都没通法,充其量是气力强些的凡人,称得上一句险象环生。
陈阳仍记得有一次,同样也是个修仙的黄皮子,他猝不及防下被其臭屁喷了个正着,连着七天脑袋都昏昏沉沉,但凡清醒的时候都在呕吐,吐无可吐的时候就只能吐些清水,险些将胆汁也给吐出来。
安置好徐弘远后,陈阳将黄皮子提起,带回了老村长家。
“来了!来了!”
小老头正踮着脚在家门口观望,见到陈阳提着一只好大的白毛黄皮子回来,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兴奋地跑上前就要迎接,却在距离陈阳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捏住鼻子露出嫌恶表情,瓮声瓮气地道:
“道长,这……”
陈阳此刻身上仍残留了不少味道,也算是除妖的代价。
“这就是害你儿子的玩意,赶紧拿去洗干净剥皮炖成汤,给你儿子灌下去,晚一刻,药效少一分。”
“对了,尾巴上的毛留给我,我要拿去做支笔。”
章秀才的本源已被黄皮子借着附体蚕食许多,唯有靠黄皮子体内残留的灵气稍作恢复,寿数已注定大损,智慧也不如从前,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以后恐怕也考不上举人。
但这些话却不用说给眼前老人知道,不然只是徒增伤心。
陈阳非是不能自己吃掉这黄皮子,只是不愿意。
他嘴挺刁,不爱吃腥臊的肉食,其次,这玩意多少算沾染了人命,若非不得已,他一般不吃。
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做個人情。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老村长明白自己今天是真的遇见贵人了,千恩万谢地从陈阳手中接过黄皮子,被残留的异味刺激得五官挤成一团,还没走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
“孩他娘,快来帮忙!”
一家的人随即忙活起来,绿萝也跟着女眷帮忙,陈阳与徐弘远则去沐浴,衣物自有他人清洗。
村东头的一条溪涧处便是洗身子的地方,乡下地方,自然别想有什么热水木桶,好在两人的身体都十分康健,能耐得住在这有些寒意的初冬洗凉水澡。
在回去的路上,陈阳说道:“但凡是掺和了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收拾完后记得一定要沐浴,好洗去身上秽气。像是这类成了气候的东西,无论是精怪还是鬼魂,又或者是粽子跟其他邪祟,除去后多少会残留些灵性,俗称阴魂,有时会附在身上索命,妨碍人的修行。”
徐弘远今天经历了挺多事情,兴奋之余也有些后怕,见陈阳如此说,未免有些担心:
“这……那该怎么办?”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陈阳解释道:“失去了躯壳后,这点阴魂很快便会消散,对于我们这类灵性强的人更难造成威胁,不过大约还是会留下些痕迹……若年老体衰、气力不足,或许便会着了道。”
说到这,他眼前浮现出袁公临终时那瘦骨嶙峋的样子。
这些天里,陈阳一直在用重瞳珠解读先人的笔记,将之前未看懂或晦涩的内容一齐记了下来,并转化为相对易于理解的版本。
对于所谓报应,他此刻也有了些缺乏证据的猜想。
“我明白了。”徐弘远点点头,“但人总是会老的,报应也总是会来的。”
“所以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来呗。”陈阳并没有什么忧虑的模样,“拿得起,放得下,总不能因噎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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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皮子被打死的同时,章秀才便昏了过去。现在被家人换上了干净衣物,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因为身体冰凉,被盖上了三层厚实棉被。
他脸上的表情虽不再似先前那样吓人,却是浑身无力、气虚体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将黄皮子炖成了汤后,老村长将人事不省的章秀才扶起,而他的老妻则将汤水端来,轻轻舀了黄褐色的一勺喂入嘴中。
章秀才喉头滚动几下,艰难地将汤水喝下,然后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双眼无神地看着老村长:
“……爹。”
“儿啊,你终于醒了。”
老村长不知几天没有见到小儿子这熟悉模样,此刻老泪纵横,轻轻将对方的脑袋搂在怀中。
陈阳见状,拍了拍徐弘远的肩膀,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并反手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