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
坤宁宫。
听完了朱元璋讲述的事情之后,马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她的表现也没比朱元璋生气的时候好到哪里去。
一旁,朱标看着母亲的样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有些发怵。
他可比父亲更清楚自家亲娘发脾气是个什么样子。
年幼时,朱元璋在外征战打仗,他们娘俩就在吴王府里相依为命。有些不开眼的人惹到了娘亲身上,娘亲可是一点都没因为家里男人不在而惯着对方,处置起人来那叫一个毫不手软。
朱标从小也就更怕母亲,而非那位浴血奋战杀上皇位的父亲。
所以,面对朱元璋的时候他敢顶嘴,可面对气到哆嗦的母亲时,朱标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嘴巴闭得死紧。
朱元璋扶着妻子坐下,拍着背给她顺了好半天的气,这才让她缓过来。
而马皇后缓过气儿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朱标鼻子开喷!
“朱标,你这么优柔寡断,还是太子,我看你以往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瞪着眼,一只手指着朱标,另一只手将自己衣服抓得褶皱不堪。
朱标当即就知道自己要遭。
母亲一直都叫他标儿,除非在特定的场合会叫太子,其余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直呼全名。
马皇后咬牙:
“你父亲说得对,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能比英儿重要吗?!”
“我告诉你,不论你以后有多少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只会认我儿媳妇生的作孙儿,除此之外,都是皇孙,听明白了没有?”
朱标讷讷不敢言。
此时,朱元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在旁帮腔:
“可不是吗,咱也是这么個意思,可标儿他偏偏不信呐!”
“要咱说,现在就让那还没来得及生下的朱允炆胎死腹中,如此只是造下一条命的杀孽而已。标儿你是性情仁善,但你也得想想,历史上他引起藩王造反之乱,让老四硬生生从北边打到了应天府,这期间有多少人死了?”
“你家那一胎是人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嗨呀,先生还说咱残暴呢,这么看看,你这怕不是比咱的心更狠呢!”
倒不是想阴阳怪气。
朱元璋是真这么想的。
他也很在意自家老婆儿子,这完全可以理解,人之常情,谁不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一点呢?尤其还是自己富有天下当了皇帝的时候。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朱棣要造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跟之前一样,准备马上拿鞭子把朱棣给抽死。
天下与家都重要,但总得分个轻重。
朱元璋自己就是从元末乱世里挣扎出一条命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遇到战乱,没人能真的独善其身。不管是从家里的角度还是为了让老朱家坐稳天下,朱允炆都不应该出生。
沉默良久。
朱标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马皇后突然道:
“既然标儿如此为难,那这样吧,传令让宋慎进宫一趟,我见他一面。”
朱元璋和朱标齐齐大惊失色:
“不不不,这不行!”
马皇后刚才一直绷着的脸松快了许多,有些好笑地看着这爷俩:
“你们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放心吧,当了这么些年皇后,我有分寸的,他本身就是宋濂的嫡长孙,宋濂又是标儿的先生,前些日子宋慎受了伤,重八你叫人去慰问的事儿我知道,但于情于理,咱们也该见一见他。”
“本来应该让标儿见他的,给人宋家安安心,不过现在这情况我觉着也不大合适,伱们爷俩都不合适,早上才去见过他,容易露馅,所以只能我见。”
“换一个身份跟他说话,万一能多套出些什么事儿来呢?”
“毕竟照你们先前那说法,这后生人不错,也很懂得藏拙,抛开套话这一节不谈,我还挺想跟他聊一聊的。”
朱标和朱元璋面面相觑,觉得她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如果宋濂只是个普通先生,那当然不必如此。
可他非但教了太子朱标很多年,而且在文人群体中的威望也非常高,当年大名鼎鼎的浙东四先生,如今只剩下了宋濂一个,可以说现在除开淮西勋贵那帮人之外,绝大部分文人,不管立场如何、怎么站队,心里对宋濂都是极其尊敬的。
否则,宋慎这个嫡长孙眼睛瞎了,宋濂也不至于要带着他专门赴宴展示伤情,稳定人心。
对于这样的人才,皇家理应厚待,简简单单送个慰问品过去似乎又嫌不够。
“那行吧。”
朱元璋想明白利害关系,终于松口:
“妹子,那你说话的时候可得千万注意点,别露了馅,那劳什子系统空间说,宋慎不知道咱们都是真人,还以为咱跟标儿还有始皇帝他们都是假的,所以才会在课上毫无隐瞒地讲述,这要是露馅,日后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马皇后翻了丈夫一个白眼,语气不屑。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说话总不过脑子,随心所欲的来?”
“把心放肚子里去,这一次,我保管让他心甘情愿地掏出点东西来!”
…………
翌日清晨。
“什么?皇后娘娘传旨要我觐见?!”
接到从家里传来的消息之后,正在外面晒太阳的宋慎整个人都从轮椅弹起来了。
他震惊道:
“祖父呢,祖父怎么说?”
来人是宋濂随身带着的小厮。
闻言,小厮苦笑道:
“老太爷他听见这事儿后焦急万分,身子又不大好了,但也不敢外传,怕有心人听见之后做文章,如今正躺着呢。”
“公子,宫里的意思是让您现在就去觐见,这会儿您怕是就得开始沐浴更衣了,否则时辰太晚,不方便面见皇后娘娘的。”
懂了,彻底懂了。
宋慎倒吸一口凉气。
一,祖父这回是真的急病了,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二,他是真要跟皇后娘娘碰面了,外男面见要避嫌,不能太晚入宫。
他捂住额头。
好容易安稳一两天……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