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充足的盘缠,小安租了两顶轿子,带着轿夫去了槐树巷。
因为小安给的价格高,足足比平时多出两成,四个轿夫乐得像吃了蜜蜂屎,半天都合不上嘴,连说遇到财神了。
小安知道下层人的不容易,特意多给的,也为的是让他们好好的干活,别节外生枝。他知道,有时候一件小小的忽略都能功败垂成,历史上因为小人物改变历史进程的例子举不胜举,再说手头宽裕,根本没必要抠抠搜搜,换轿夫一个笑脸,也换自己一个笑脸,越这样越容易出城。
钱达礼正等得心焦,看到两顶轿子才换了笑脸,不用问也能知道,小安借到钱了,而且租来了轿子。
钱达礼锁了门,把钥匙放到了门缝里,这才对小安道:“见到你师兄了?”
小安点点头,招呼钱达礼,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轿子。钱达礼在前,小安在后,真的就像是出门去庙里上香的娘俩。得了多出两成的工钱的轿夫根本没看出眼前的娘俩是男扮女装的冒牌货,而是乐呵呵地喊着号子抬起轿子直奔城门。
城门处的盘查比黑夜里还要严格,四个持枪的士兵左右站立,另外有几个警察在一边监视过往行人,两个负责检查的警察认真地检查出城的人,不过据小安观察,他们对女人似乎网开一面。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被喝令停了下来,坐在前边轿子里的钱达礼自恃自己的装扮无懈可击,就大方的掀开轿帘,捏着嗓子,学着女人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检查的是个岁数大的警察,看到轿子里的是个贵妇人时,他点了一下头,以示尊敬,然后又往后去了。
小安知道到了检查口,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就自己这手跟家里护院和周叔叔学来的易容术,除非扒光了他的衣服才能知道他是个男孩子,至于前头的钱达礼他也不担心,虽说个头不像女人,可坐在轿子里也不好观察,单看脸庞装束,任谁也不会看出他是一个大老爷们,当然,声音不太像,但是可以借口身体不舒服,嗓子疼,就因为身体不好才去上香的,理由无懈可击。
小安不待警察询问,他就主动掀开轿帘,然后抿嘴一笑,那样子真的就是一个妙年少女的姿态。警察似乎也被轿子里的女孩给惊了,他还真的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少女,简直惊为天人,可能是想多看两眼,毕竟美好的食物谁都想多看两眼,于是问道:“这位小姐面生的很,请问你是哪家的?”
小安轻掩羞口道:“马馆长家的亲戚。”小安之所以没敢说师兄马啸东的家眷,怕的就是这警察认识或者熟知,毕竟这人是坐地户,况且这太仓城又不大。
“哦,马馆长家的亲戚。”警察微微一点头,似乎对马啸东很尊敬,然后他的手一挥,示意放行,他根本想不到,他们心心念念抓捕的人就在眼前,只不过换了一副样子而已。
过了检查,小安掀开轿帘看了一下,然后就掩嘴笑了。
小安跟轿夫讲定要去万佛寺上香,是以,轿夫直奔万佛寺而去。行了一段距离,小安让轿夫停了下来,付了租金,打发走轿夫之后,小安和钱达礼相视大笑。
钱达礼伸出大拇指道:“我是服了你了,真的服了。”
小安道:“雕虫小技,见笑了。”
钱达礼笑说道:“有空你教教我,说不定能用上。”
小安道:“没问题。”
钱达礼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可我把拿捏坏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装女人,真是难为人,你不知道,刚才在城门那里吓我一身汗,就怕他们看出来什么。”
小安正色道:“看是看不出来的,除非扒了你的衣裳,我担心的是声音,你嗓子有点粗,还好,他们没听出来。”
在一处稻草垛边换好衣服,恢复原来模样,钱达礼左右看看,这才欣喜地说道:“这样就自在了。”
小安抬头看了看太阳道:“走,咱们到大路上去,看能不能搭到车,这样走回去,估计得半夜。”
钱达礼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村子道:“我看那有大路,走。”
小安和钱达礼刚走到村口,就听几声狗叫,从胡同里跑出三个持枪的乡勇团团围住了他俩,然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从胡同里走了出来,站定后捻着胡须一副官腔地问道:“干什么的?”
钱达礼一施礼道:“老总,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山羊胡狐疑地看着钱达礼,然后又看看小安,这才说道:“有人报告说你俩不是好人,在那偷偷摸摸换衣服,原来以为你俩是女的,结果竟是男的,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钱达礼道:“真的是路过,没别的意思,我们要回上海去。”
“回上海去?干吗男扮女装?是不是做坏事了才有如此一举?”山羊胡说道。
“没有,没有,你看我俩像干坏事的人么。”钱达礼否认道。
“好人坏人又不带样,谁知道你俩是不是好人。”山羊胡不客气地说道。“坏人也不承认自己是坏人。”
“哪能,哪能。”钱达礼拱拱手说,“我们真的只是路过。”
山羊胡看着钱达礼,又看看小安,若有所思地说:“噢,我想起来了,城里正在搜查共党分子,你俩是不是共党?”
钱达礼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老总,可不敢乱说呢,那可是要杀头的,我们爷俩肯定不是你说的什么乱党份子。”
“是不是乱党份子你说了不算,走,跟我到乡公所去,到那里一问便知,走----”
山羊胡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因为他的喉咙被小安捏住了。山羊胡没有料到,三个持枪的乡勇也没有料到,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出小安是怎么捏住了保长的脖子。
小安知道去乡公所后的后果,离城这么近,想必城里搜捕共党分子的消息也会传到乡下,前后一联想,只有稍微有点脑壳的人都会想到,所以,小安决定先下手,因为拖延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把我们保长放开。”一个持枪的乡勇厉声喝道,说着还拉动了枪栓。
“想要你保长的命就开枪。”说着,小安把保长顶在了前头。
“呜,呜,呜。”山羊胡在小安的手中呜呜叫着。
小安手上加了劲,直把山羊胡捏得脸发紫,然后说道:“你叫他们把枪扔了。”
山羊胡被憋得说不出话,但是手势却指得明明白白。
三个乡勇面面相觑,然后不情愿地放下了枪。
小安手上加劲,直接把山羊胡捏晕了过去,然后在三个乡勇惊诧的一刹那,迈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三个乡勇。
收了乡勇的枪栓,小安才对钱达礼道:“这出了城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麻烦。”
钱达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四周道:“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小安道:“那边有一处竹林,咱们把他们弄到那边去,快,趁着没人。”说着,一手一个拎了就走,直把钱达礼惊得大张着嘴。
把四个人弄到竹林里,撕了他们的衣裳绑了个结实,小安才对钱达礼道:“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走,招来更多的人就麻烦了。”
钱达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里离太仓太近,真的把敌人招来就不好了。”
小安道:“咱们先到浏河,那里有通上海的客车,我们从那里回上海就快了。”
钱达礼点点头道:“听你的,咱们赶紧走。”
这时,山羊胡悠悠地醒来了,看到小安,他大惊失色,张口就要叫喊。小安上去就捏住了他的脖子,小声说道:“你再喊我就捏断你的脖子,听懂了没有?”
憋的脸色通红的山羊胡艰难地点了点头,此时的他知道,若是不答应,眼前这个力道奇大的少年真的会要了自己的老命,那样的话真的是得不偿失了,自己半年前新娶的小妾也不会陪伴在他身旁了,至于对方是不是乱党份子真的跟自己无关,有命挣无命花的钱他可不愿意赚。
“算你识数。”小安说道,然后松开了捏在山羊胡脖子上的手。
山羊胡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庆幸。
等山羊胡喘息均匀了,小安这才说道:“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山羊胡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中再次充满了惊恐,眼前这个少年的手段实在令他惊恐,看着一个文弱的少年,这身手和力量竟是如此的恐怖,有那么一刻,他似乎闻到了死神的味道,那感觉委实可怕,这是他活了四十余年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你们村有马车么?”小安问。
山羊胡摇摇头,然后说道:“没有马车,有船。”
“船?”小安沉吟了一下,转头问钱达礼:“要么我们坐船?”
钱达礼道:“也好,慢点就慢点。”
小安对山羊胡说道:“帮我们找条船,钱一分不少,记住,别给我耍滑头,否则。”
山羊胡点点头,看了看被绑的三个乡勇。
小安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
山羊胡拱拱手道:“谢谢。”
“我们在这等着,找好了你过来,这是船费,你拿着,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不是。”
山羊胡不敢接钱,反倒客气道:“钱的事就算了,你保证人回来就好。”
小安道:“这个你放心。”他心下已经打定主意,既然这个保长不要钱,那就把钱给船主。
“那我去了,请稍等一会。”山羊胡恭敬地说道。
小安摆摆手,说道:“别给我耍花招。”
山羊胡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
看着山羊胡远去的背影,钱达礼说道:“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小安自信地说:“不会,我猜这三个中定有他一个子侄,他不敢。”
钱达礼点点头道:“那就好。”
没多长时间,山羊胡就脚步匆匆赶来了,他喘息着说:“问了三家,才有一个有空的,走,船在码头上等着了,我带你们去。”
小安解开绑着三个乡勇的布条,对山羊胡说:“等会他们就会醒来,不要怕,只是晕了而已。”
山羊胡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头小跑在前边。
河边简易的码头上果真停了一条小船,一个红脸汉子正站在船头上等着。
山羊胡离老远就大声说:“老宽,这就是我要你送的客人。”
叫老宽的汉子点点头道:“放心保长,一定把他们平安送到。”
小安和钱达礼依次上了船,站在船头,小安对山羊胡一抱拳道:“谢谢保长,后会有期。”
山羊胡似乎心有余悸,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回礼道:“再会。”
红脸汉子一声坐稳了,然后摇起了橹,木橹摇起了清亮亮的水花离开了石砌的简易码头。
小安看着渐渐远去的太仓城,一抹笑容浮上他清秀幼稚的脸。
钱达礼坐在船舱的木凳子上,庆幸多于喜悦,这一趟任务虽说完成了,可其中的惊心动魄真的令他心有余悸,他知道,这一趟没有小安的话,自己大面局正在敌人的刑讯室里遭受严刑拷打,或者死在敌人的乱枪之下。这样想着,他看向小安的目光里就多了敬佩和赞赏。
小安问摇橹的汉子:“你们保长怎么给你说的?”
红脸汉子一边摇橹一边说:“他急急忙忙找到我,让我去跑趟上海,说实话我不愿意去,太远了,当天回不来,看保长急的很,我就想,这保长也算不错,我就答应了,不过钱不能少,他一听我答应了,说钱少不了,还让我开价,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能狮子大张口么,还是寻常价,跑一趟就是了。”
小安道:“我们不到上海,你把我们送到浏河就行。”
红脸汉子啊了一声道:“不是说到上海么?”
小安道:“到上海要猴年马月,你把我们送到浏河,钱还是到上海的钱,不过你回去别乱说就行。”
红脸汉子点点头道:“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