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一指沙发道:“坐吧,孙队长,坐下说。”
孙敬亭这才坐下,坐下了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小安下一步干什么,总之,没好事。无锡不堪的经历就像刀子刻在了心上,而这一切都拜眼前这少年所赐,他真的是又怕又恨又无可奈何。
“孙队长,没想到又见面了吧,说说吧,来上海干什么的,咋又欠了赌场五十块大洋的。”小安笑着问道,接过董天南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们聊,我还有点事。“
董天南说,他突然觉得不是他想的那回事,自己留在这里影响小安,他知道小安从事一种秘密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他不必问,也不愿意问,除非他愿意说。
自从小安救了女儿一命之后,董天南对小安的态度跟以前就不一样了,以前是敬畏,现在敬畏里加了亲切,他给自己划了杠杠,小安交代的事全力以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认为小安不会做不好的事情,帮助小安就是帮助自己,帮助董家。
小安微微一欠身:“董老板请便。”
董天南带上门出去了,小安的事情他不愿意插手,也不愿意知道过多,只记住一条就可以了,小安是个干大事的人,别看年龄小。
孙队长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那是秘密,怎么欠赌场五十块大洋的,当然是赌博输了,一个是秘密,一个是根本无需说,咋说才能让这个煞星满意,这是孙敬亭犹豫的原因,他可知道小安的功夫和手段,那是极其恐怖的存在,没有之一。
“我来上海有任务,没事出来玩玩,谁知道运气不好,输了,就这样。”孙敬亭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小安。
“是不是来抓我的?”小安故意吓他,他突然觉得吓一吓他也很好玩。
“可不敢,可不敢。”孙敬亭手摆得像荷叶,真实情况也不是来抓小安的。
“我谅你也不敢。” “小安轻蔑地说道。
孙敬亭尴尬地笑了,又挪动了一下屁股,刚才坐得实在不舒服,屁股只挨着沙发边,几乎要滑下来。
“公干,公干。”孙敬亭说,他以为这句话再明了不过,毕竟跟小安没关系,一句公干也能把真实目的掩藏起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干什么来啦。”小安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又啐出一片茶叶。
孙敬亭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却道,你就是诈我我也不能说,总之我不说你也不知道,公干的内容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件,随你猜去。
来上海之前,徐丙章把孙敬亭叫到办公室,再三交代,务必把这事办妥,因为之前的事情特务处的脸丢大了,甚至有党国大佬建议裁撤特务处,说得话很难听,更是把徐丙章贬得一无是处,如今隐藏在上海警察局的内线报告了抓捕共党大官的消息,徐丙章觉得这是他自己及特务处翻身的机会到了,肯定要死死抓住,并告诫孙敬亭务必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走漏任何的风声,一旦把共党大官押解至南京,他亲自给孙敬亭请功。
“我知道你是来提人的,共产党的人,但是你也不想想,就凭你也能把人带走?”小安说道,抓起桌子上的骰子闲极无聊地摆弄着。
孙敬亭顿时呆住了,这个少年是什么变的啊,咋什么都知道,自己来上海这么秘密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孙敬亭想不透,难道南京还有别的部门别的渠道获得了上海警方抓捕共党大官一事?难道特务处有共党的卧底,把自己来上海的任务泄露了?不可能啊,孙敬亭有些糊涂,但是更惊惧,在这少年面前竟然没有任何的秘密。
“其实上海警方不想让南京知道,嫌南京的手伸得太长,可你们不要脸,不过也不怪你们,毕竟前段时间丢了那么大的丑,怎么着得捞回点脸面吧,这就是上峰派你来上海的用意,你说我说的对不?”小安戏谑地地笑着,这一顿分析加胡蒙,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你看孙敬亭的脸色就知道了。
孙敬亭的汗出来了,不能不出啊老兄,这少年太妖孽了,怎么什么事都知道,而且说得丝丝入扣,分毫不差,就好像他是如来佛,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连临来时处长徐丙章的话几乎都不差一个字。
“这么给你说吧,不光你南京,还有别的组织跟你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至于是谁,我不说,你自己想想就是了。”小安继续说道。
孙敬亭当然知道,因为除了他们特务处,跟他们做同样事情的还有一家,几乎跟他们水火不容,虽说两边的头头见面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的,但无不都想把对方拿下,以便己方独大。
“着。”小安一声暴喝,只见他手中的骰子脱手而出,然后当一声,嵌进了墙里。
孙敬亭吓坏了,就觉得尻尾一紧,腿裆里挤出几滴尿液,若不是控制的紧,估计得尿湿裤腿,这一下要是打在身手,那还有命,可以说打眼眼瞎,打骨头骨头断,这功夫,世所罕见,十个自己标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你要不要听听?”小安说道,一脸戏谑的表情。
孙敬亭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这个少年手中,单凭那一手把骰子打进墙里的功夫足以要了自己的命,可以这么说,人家要取自己的命易如反掌,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实力的差距就摆在那里,大象与蚂蚁的差距。
“你回南京,就说人伤势严重,短时间肯定没法提审,要提审也得半个月之后。”小安说道。
“这个不难。”孙敬亭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事实的确如此,那人背部中枪,据说伤了肺叶,躺着都喘,别说长途颠簸了,很有可能没到南京人就半路上挂了,这个事实报告给南京,饶是立功心切的徐丙章也不会不同意,若人交到特务处的手上,并且死了,这事只会令特务处难办,别说立功受奖了,肯定处分不会小,没有人会傻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徐丙章也不会,他并不傻。
“这个是不难,理由也正当。”小安说道。
“那第二条?”孙敬亭忍不住问道。
“第二条就是你在上海玩几天,放心的玩,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小安说道。
“就这?”孙敬亭一怔,这也太简单了吧,简单的都不像真的,这简直不是任务,而是福利,本来自己也动过这念头,奈何囊中羞涩,断了念想。
“就这,但是你手中的公文必须留下。”小安说道:“为了不给你留下麻烦,到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然后你给南京打电话,就说公文丢了,问你怎么丢的,你就说在旅馆被人家偷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真的偷走,能做到吧?”
孙敬亭点点头,这个还真不难做到,明明知道装不知道不就完了,至于那个木头一样的下属,根本无需在乎。
“你也不用苦着脸,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只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小安说道,一只手无聊地捏着骰子捻来捻去。
孙敬亭忌惮地看着小安手中的骰子,此时的他唯恐小安突然发力,把那骰子往自己身上打来。
“你也可以把公文交到你那个手下手里保管,你就说出去带在身上不安全,你那个手下看着憨大,其实是徐丙章用来监视你的,怕你办事不用心。”小安说道,内心里是往孙敬亭眼里撒沙子,给他添堵,不过利用那个家伙也未尝不可,毕竟保护孙敬亭对未来并没有坏处,孙敬亭在这个位置上,或者更高的位置上,对组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孙敬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一点他还真没想过,不过仔细一想却很有道理,能进特务处的人还能有傻子?可这个小孙表现的却像傻子,不是傻子装傻,那只能说明别有用心,这样一想,孙敬亭就明白了,同时也腻歪的不行,感情你徐丙章防着我。老子对你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做好你交办的事情,结果你老小子竟然不信任我,还派人监督我,哼,老子记着了,你给我等着。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小安说道,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支精巧的手枪。
孙敬亭当然认得这是一支勃朗宁,银色的枪身散发着亮闪闪的光,这是一把好枪,而且价值不菲,这是孙敬亭的判断,只是他很迷惑,不明白小安给他看枪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看向小安的眼神里就多了询问的意思。
“你再看看上边的字。”小安说着,拿起枪,翻过枪身。
孙敬亭这才看出上边有一行字,他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枪身上三个字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咋样?”小安笑着说道。
“蒋总司令的字。”孙敬亭喃喃念道,那表情像是失了魂。
小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到底是什么人?”孙敬亭失声叫道,原以为小安只是一个高手,少年天才,跟共党有瓜葛,可是如今当着他的面拿出蒋总司令亲笔签名的勃朗宁,这让孙敬亭瞬间木呆了,这得是什么背景才能获得蒋总司令的青睐,赠送心爱的配枪以示表彰。
小安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是谁你不要管,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对你肯定没有坏处。”
到了此时,孙敬亭是答应不答应都得答应了,人家其实完全可以从他身上把提审公文抢走,然后拿着公文光明正大的提走那个被捕的同党,而不需要他的点头或者首肯,假如怕麻烦,直接把他干掉,反倒更省事。
“你还要我做什么?”孙敬亭问道。
小安摇摇头:“不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放心的在这玩两天,就是纯粹玩,什么也不要想,什么都装作不知道,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等我通知就行了。”说着,小安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的筹码,往孙敬亭跟前一推。
“干什么?”孙敬亭警惕地问道,小安的行为不能不令他警惕,根本不要花钱的事反倒花钱,这事有些蹊跷,所以他不敢拿,面对这个智商能力都高出自己甚多的少年,他唯恐一不小心就着了对方的道,这警惕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的反应。
小安笑了,然后说道:“你看你,别大惊小怪的了,都把手枪押了,想玩就再玩两把,不想玩了换了钱给你家夫人和孩子,还有老爷子买点特产,也不枉来上海一趟。”
孙敬亭感动的差点哭了,这么小的年纪人情世故竟然这么练达通透,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啊,真的是看不透,多数像他半大的孩子,还都在学堂上学呢,至于乡下没上学的,不是顽劣就是愚钝,如眼前这个少年这般妖孽的真的寥若晨星,真是开了眼了,不是天才少年是什么,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不玩了。”孙敬亭摇摇头,实际上他被小安说动心了,还掉欠款,余钱足够买一些特产回去,哪怕不是显摆,家里人也会开心的不得了,尤其乡下来的媳妇,更会在邻居面前嘚瑟,其实也不怨她,那帮老娘们没事就喜欢八卦,家长里短的不住嘴,还喜欢攀比。
“好了,不玩就不玩吧,走,我送你。”小安说道。
孙敬亭有些受宠若惊,他微微弓着腰道:“我自己会走,有事忙您的。”
小安满不在乎地说道:”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于是,孙敬亭乖乖地跟在小安身后往外走去。
小安当然有小安的想法,先稳住孙敬亭,拿到提人公文才是营救邢凯的关键,假如邢凯没受伤,单纯的被捕,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多周章。小安正走着,迎面却碰上方局长,他身后还跟着岳局长和四个生面孔,两男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