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异常(三)
作者:花花小嫂子   烟灰缸最新章节     
    下午我一直在看喜剧片,到了晚上才决定给自己找点刺激:看《死神来了》。
    我太爱这个系列的电影了,每一部都很好看,从小到大我反复观看了很多遍。
    一般我想看恐怖片、恐怖小说的时候,都不会回到出租屋,而是在牛奋给我们准备的宿舍住。只要有舍友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在出租屋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敢看《死寂》,不敢看《招魂》,不敢看《安娜贝尔》,但我敢看《死神来了》。因为它只惊悚,不恐怖,完全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不过从4月7号之后,我就再也没敢动过看这个电影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一部接一部地播放,从第一部播放到了第三部,同时一心三用,一边用手机哒哒哒地打着王者荣耀,一边和925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怪叫。
    出租屋的客厅连着阳台,中间是一扇推拉玻璃门。当时我家里所有窗户、窗帘,包括这扇玻璃门都是大开着的——我喜欢这样通风。
    于是,那声怪叫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从窗外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以为是野猫叫春,就没怎么在意,低头继续打我的团战。
    但紧接着窗外就有了第二声怪叫。
    我这才听出来,好像是楼下有个女人在低声嚎哭,又像是在长长地哀叹。
    我前面说过,这个小区从老年人到大学生什么人都有。我经常听到楼下夫妻吵架或者小孩尖叫。
    我还是没在意,以为是谁家的女人和男人吵了架在路中间哭。
    这时候,另一声嚎哭响了起来——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声音的来源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又从三个人变成了一群人……这群人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在窗外浓厚的黑夜里大声哀嚎起来。
    他们一边嚎叫,一边用方言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词句。我感觉到这群人正缓缓往前走着,他们离我的窗口越来越近,我听到的嚎哭声也越来越大。
    当时我的头皮“刷”地就麻了,整个人僵坐在沙发上不敢动。
    我看过一种说法:人类存在着一种超出自己认知的能力——能在第一次闻到尸臭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种气味是尸臭,据说这是基因带来的本能。
    现在也一样,纵使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过这种齐刷刷的哭嚎,我也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
    这是哭丧。
    不知道谁家有人去世了,这群人此时此刻在小区里出殡,而且就在我楼下。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敢站起来去把窗户和窗帘都关掉。如果往阳台上走,听到的声音只会更大。
    我的眼睛盯着雪白的墙面,脑海里却已经开始脑补楼下的场景:楼下或许已经摆满了艳丽的花圈,中间用白纸黑墨写着一个个“奠”字。
    说来好笑:我吓成这样,手里的惯性动作却没停,还在屏幕上激烈地团战……
    只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我打得一塌糊涂,队友纷纷开始吐槽我。
    楼下的哭嚎声还在继续着,他们仿佛停在我的窗外不愿继续往前走了。
    我想对队友负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手中的游戏。
    终于,出殡队伍的声音慢慢远去了,而游戏也输得一败涂地,我马上收到了被举报的通知。
    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把窗户窗帘全关掉,把自己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里,又打开了微信。
    925:“人呢花花?”
    我:“唉,刚才被瘆得不轻,楼下在出殡和哭丧。”
    925:“怎么会有人大半夜……”
    我:“我不懂,可能是这附近的习俗吧。”
    925:“小区群里没人说啥吗……这也太瘆人了。”
    我:“我没加小区群,中介说群满了没让我进。”
    925:“你早点休息吧,别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
    我:“好的,我去洗漱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我感觉之前闻到的那股怪兮兮的味道更浓烈了。
    这是什么味道呢?我一边缓慢呼吸着一边想。
    有点像消毒水,又有点像酒精——就是去医院的时候会闻到的那股药水味。
    我跳下床翻腾了一下放置药品的小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并没有被打翻或者漏气的瓶子。
    我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该说不说,我刚才突兀地想到了一个人——牛奋。
    牛奋每次来我工位“视察”的时候,我都会闻到这样一股味道。
    之前我猜测他一定很爱干净,说不定每天都会不停地用酒精棉片给手机和键盘消毒,这样身上才留下了这股味。
    这么说起来,我感觉我整个单位都有股这种淡淡的味道,只是牛奋一过来这个味道就更浓了。
    我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去参观过几家公司,有一家公司的老板非常喜欢喝咖啡,简直是把咖啡当水喝——结果整个公司都有股淡淡的咖啡味;还有一个公司的老板喜欢吃橘子,那家公司摆放了很多棵橘子树,走到哪都有股柑橘味……
    老板的喜好会影响整个公司的氛围和气味,这很正常。
    我的思路就这样一点点越飞越远,我感觉有点困了。
    今晚我的心情被楼下出殡的队伍弄得稍微有点低沉,也没什么继续玩手机的心思了,于是关了灯准备入睡。
    我想了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等租期到了,我就换个物业管理严格的小区住。就是那种住户都有点小钱,总是要求甚高,一有不如意就在群里艾特物业的那种。
    虽然在这种小区居住更要谨言慎行,但在这样的氛围下居住环境会更文明,更安全……
    我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看了一晚上《死神来了》,才会突兀地撞上半夜哭丧。短时间内我可再也不敢看这个系列了……
    我想,明天又要上班了,又可以坐在工位上写小说了。接下来写点什么呢?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做梦。虽然我小说中的人物常常做梦,但我本人是个基本不会做梦的人,印象中我只在小时候做过几次会飞的梦(听大人说这代表小孩子在长高),外加一次噩梦。
    那次噩梦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做的,可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梦到我的家人们开车带着我在一段空旷的路上行驶着。天阴沉沉、灰蒙蒙的,路面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留在了路边,继续开着车走了。
    我自己顶着暗暗的天色,站在路边等他们。我没有手机,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问路。
    这时候路边缓缓走来了一些披麻戴孝的人,他们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头上盖着白色的布。
    他们在路边支起来一些白色的旗子,旗子随着风微微飘动……
    长大了我才知道,梦里那种旗子叫招魂幡。
    我就这样站在一场噩梦里,孤独地等着我的家人。
    4月7号这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
    我梦到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叮咚”一声,我被枕头旁边的微信提示音吵醒了。
    我烦躁地摸过手机,看到925给我发来了消息。
    925:“你睡着了吗?”
    我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手机。我打算第二天再回复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觉。
    这时候又响起一声“叮咚”。
    925再次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你睡着了吗?”
    天呐,我简直想骂人了!
    我刚要拿起手机,突然觉得他这两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这不是第一卷第33章里,“梁和”给张琼发的那两条消息吗?
    这哥们在搞什么啊,学小说里的人大半夜发这种消息给我……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cosplay吗?
    张琼不回复,我回复。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我没好气地说:“大半夜的,你干嘛啊?”
    925没有直面我的问题。
    “叮咚”。
    925自顾自地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什么事?”
    “叮咚”。
    925:“不方便留下文字记录,我想打电话告诉你,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说,你听,可以么?”
    我皱起了眉头——我们现在确实关系挺近的,但说到底还是素未谋面的网友,不是现实中的朋友。
    他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不能留痕、又必须得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你打吧。”
    他拨通了微信语音,我接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男声传进我的耳朵里:“花花?”
    我打字:“在听。”
    925:“今晚出殡那件事吓到你了吧?”
    我打字:“一点点吧,不要紧。”
    925叹了口气,又犹豫了几秒钟:
    “可是你知道……今晚是给谁出殡吗?”
    我有点懵了。
    我打字:“不知道啊,我在这个小区没有认识的人。”
    打完这行字,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了一下——他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太不合理了。
    925突然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楼下哭丧的人一样怪异。
    房间一片黑暗,我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深夜木木地举着手机听他惊悚的哭嚎。
    925哭了一会,凄厉地喊道:“是给我啊!”
    紧接着,话筒里突然响起了哀乐,声音特别大,我吓得一下就把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猛地从梦里惊醒,起身往地上一看——床头的小夜灯被我扔在地上摔散架了。
    虚惊一场,我狠狠地往后仰倒在枕头上,又继续睡了。
    快睡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衣物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家经常有这个声音——猫咪喜欢在晚上咬着地垫到处拖行。
    我没在意,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我简直烦躁得想掀了房顶。昨夜因为那场噩梦的缘故,我根本没睡够。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个人习惯喜欢裸睡),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洗干净的内裤穿好,又快速套上牛奋为我们准备的蓝白色工装(丑东西),昏昏沉沉地走到洗手间刷牙。
    镜子里,我的头发全都乱蓬蓬地飞起来,脸上也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了工位我才打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一下就愣住了:
    昨天半夜,925撤回了很多消息。
    不知道他具体发了什么,大概有七八条,后来又被他依次撤回了。
    我这才明白,我昨晚听到的那些“叮咚”根本不是虚构的,它们是从现实世界悄悄地爬进了我的噩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