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昭用完早膳,被他派出去的一名禁卫也及时回来了。
“公子,兰云寺一切如常。”
谢昭漱了漱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对此毫无意外,“去跟韦应恒说一下,我要进一趟百春园。”
韦应恒收到谢昭的消息,笑了笑,立即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谢昭再一次进了百春园。
渡尘今日换了一身金线绣织的红色袈裟,他还是静静地坐在昨日那处角落里,平和的看着大厅正中央那些跳舞奏乐的人。
谢昭进来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下。
“和尚啊,兰云寺还真是神奇。”
他一来,就这么说了一句,后面就再也没开口了,他跟渡尘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那里。
有舞姬瞧见了谢昭,愣了一下,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跟其他人排演,休息时,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眼神时不时往谢昭身上看,却没有人上前。
第二日过去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第三日。
奉佛大典开始。
谢昭是韦应恒的好友,与他同行,乘坐花车,跟在佛子的身后。
千人抬轿,洁白的绫纱垂落,上面用金线绣着佛面像。
排演了几天的百人乐工和舞姬,踩在巨大的花车上,在冰天雪地中,衣着轻薄,跳着飞天舞。
金色的香粉在她们的舞动中,散落在整个街道。
两侧拥挤的人群见状,如疯了一样,高高举起他们手中的木佛,去接金粉,神色痴狂骇人。
谢昭在车上看着这一幕,平静的面色下,盖着汹涌的怒潮。
韦应恒今日也应景,换了一身金绣银线的华服,玉冠束发,那张英俊的皮囊,越发显得是个端正君子模样。
他侧首瞧着外面疯狂的人群,温柔笑道:“谢弟可看清了?百姓如此拥戴佛祖,比对帝王还要虔诚。”
“这算不算是书中所说的民心?”
谢昭想给他一个冷笑,到底忍住了,装作看入迷的模样,没回答他。
他现在越发不懂了,将他逼过来,让他看到这样荒唐的画面,有什么深意?
兰云寺的大门,要爬过八百的阶梯才能到。
佛子很快像之前韦应恒说的那样,踩着丝绸铺就的地面,飞天舞女与乐工作陪,登阶入佛门。
佛像大殿中,依旧古朴。
谢昭冰冷的眼睛扫视四下,身边的两名禁卫也警惕着绷紧了身体。
渡尘与飞天舞女进入正殿,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舞女们还来不及害怕,一股甜腻的香味扑过来,她们便齐齐晕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谢昭跟他的禁卫屏住呼吸,此时,韦知府从巨大的佛像后走出来,他看向谢昭。
韦应恒笑着走过去,给谢昭介绍道:“陛下,这是家父。”
韦知府看着谢昭,拱手行了一礼道:“陛下驾临兰庆,臣这几日事务繁忙,未能及时见驾,陛下不要怪罪。”
殿内的甜腻香味越发浓郁,谢昭一手紧握着腰间越发滚烫的荷包,一手已经扣紧了腰侧的剑柄。
他没看他们父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盘坐在佛像前的渡尘。
“渡尘,悟生。”谢昭冷勾嘴角,“朕该叫你哪一个名字。”
渡尘双手合十,平静地回望,唇瓣仍旧未动,声音从他腹部传出来。
“陛下,人都是白骨一具,名字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谢昭嗤笑,直接给了身边禁卫一个眼神,让他们去抓韦应恒父子。
他径直走向渡尘。
“白云寺的主持还是叫你悟生,来时,他曾向朕求了一道旨意。”
唰——!
利剑出鞘,架上了渡尘的脖颈。
“他让朕留你全尸,他老人家好为你收殓。”
渡尘神色无动于衷,韦知府在身后出言道:“陛下与其想着给佛子留具全尸,不如为自己想一想。”
谢昭转头,韦家父子毫发无损,两名禁卫却被重伤倒在了一旁。
谢昭沉脸,转头挥剑朝他们父子二人而去。
“我知道陛下心机深沉,却不曾想,陛下武艺也是如此卓越。”韦应恒的左臂断掉在地,却没有一滴血流,他面无痛色,甚至还心笑着跟谢昭说话。
谢昭瞧了眼他那只断掉木化的手臂,抬头,薄唇吐出冰冷厌恶的话:“妖孽,当诛!”
韦应恒笑脸垮了,阴冷冷的看他:“你懂什么!这神赐之身!有了它,便可以长生不老,岂是能用妖孽二字来玷污的!”
谢昭懒得理他,转头跟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的渡尘道:“朕连夜赶路过来,可不是为了跟这两个下贱东西浪费时间的。你要是再不出手把他们解决了,朕可没心思再陪你玩到后面了!”
渡尘平和的目光悠悠转到韦家父子身上,韦应恒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佛子,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圣主的人!”
渡尘没开口,下一瞬,韦应恒便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幽蓝火焰给点燃了,皮肉的焦香混着木头燃烧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韦知府看到这一幕,立即割开自己的掌心,上前将掌心的血贴上他的后颈。
幽蓝火焰霎时间消弭无踪。
谢昭眸色暗沉,韦知府看向渡尘,冷笑:“你果然心怀二意!”
他阴冷的目光来回在谢昭跟渡尘身上打转,“圣主赐予你比所有人还要强大的力量,你却屡次失败,让谢昭活到了现在,还巧言令色的哄骗圣主!”
“还好圣主英明!”
韦知府转身朝高大的佛像虔诚一拜。
这下,谢昭成了冷眼旁观的那个。
他与渡尘只短短的相处了不到两日的时间。
得力于他本身对人某种极为敏锐的感知,在那天带渡尘从兰云寺回来后的晚上,他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帐帘后的床榻上,闭着眼,思绪如一只小巧的蜘蛛,顺着渡尘在他们二人相处的过程中,流露出来的、隐晦的某些情感和表现,不停的、来回的抽丝剥茧,将他从里到外的仔细打量探视,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渡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昭紧握剑柄站在一侧,墨色的眼珠晦暗凌厉的锁着他。
他看着还是个人,平和悲悯,跟他佛子的称呼相得益彰。
然而这尊悲悯佛面下,内里是空的。
属于常人的情感和思想,都没有。
谢昭更好奇他引他来做什么?
既然这是渡尘与他的对弈,韦家父子那两个杂碎,凭什么只让他一个人来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