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勾结齐国,通敌叛国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都。
靖安侯得知此事时,他正在书房里作画。
儿子的话音一落,他落笔的动作一抖,在画像上女子青涩温婉的眉眼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污痕。
他低头静静地与画上人对视了许久,久到他儿子都以为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靖安侯的唇动了。
“我要见他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儿子的错觉,父亲的声音好像有些沙哑。
不过,儿子并没有细想,他只是以为父亲还放不下废太子的心思着急。
“父亲,请恕儿子不敬,废太子如今已是众矢之地,叛国一事,证据确凿,如今大周是三皇子为君,从前我们侯府为了废太子,本就得罪了许多人,若非陛下心胸宽广,并未多加计较,侯府怕是早就没了!”
儿子急得口干舌燥,“父亲,您是靖安侯,是我们赵家的家主,您不能再为了一个废太子,把侯府跟赵家拖下去了!”
靖安侯好似全然没听进他的话,只盯着画上女子被墨污的脸,低喃道:“我要见他。”
儿子见状,急躁得无可奈何。
谢昭得知靖安侯要面见废太子的请求后,倒是没多想,毕竟,好歹他们舅甥一场,加之自他登基后,靖安侯一家也比较老实的干活,废太子如今被严加关在刑部大牢,看一眼,人不会跑。
靖安侯收到了谢昭的应允,他没带任何人,独自去了刑部大牢,非常老实的让看守的侍卫,搜查全身后,去见了谢钰。
一年多没见了,靖安侯看到镣铐加身,那张酷似妹妹的面容,被如浓雾一般的阴鸷狠毒笼罩后,他神色恍惚。
“谢钰……钰儿?”
靖安侯有些不敢认。
谢钰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后,他猛地抬头,拖着沉重的镣铐枷锁,跌跌撞撞的挪到牢门栏杆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舅舅,舅舅,你快跟谢昭那个庶子说,让他把我放了,我是大周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是他的皇兄!他不能杀我!”
皇后两个字触及到了靖安侯心底最深的软处,他恍惚的眉眼化了,思绪回拢。
“钰儿。”靖安侯抬手,拿出袖子里的手帕,一点点,慢慢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污垢,“钰儿,告诉舅舅,你当真与齐国勾结叛国了吗?”
谢钰被他温柔的动作轻敲了一下心底的某个地方,睫毛颤了一下,“舅舅,你从小教导钰儿,钰儿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靖安侯没有被转移注意力,他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钰儿,告诉舅舅,你到底有没有勾结敌国?”
自被抓后,谢钰心底就压制着一股汹涌的愤怒和怨恨,从浮石州到京城,他被当成罪人,剥去了华服玉冠,毫无太子尊严的关在囚车中,被来往的那些低贱的庶民肆意打量,唾骂!
他心底的激恨难堪,愤懑早已经绷到了极致,此刻,靖安侯的再三质问,终于压断了那根细弦。
谢钰面目一瞬间变的凶狠阴鸷,“我勾没勾结敌国有那么重要吗?你是我亲舅舅!我如今被谢昭那个庶子当犯人关在这里,你不想着如何救我出去,反而跟刑部官员一样,来质问我,来审问我?”
他看靖安侯的目光,再没有了一丝温情,全都是怨恨,“舅舅,你到底是我舅舅,还是他谢昭的?我从来就没有勾结敌国,背叛大周!我只是与齐国合作,他们借兵与我,助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事成之后,齐国的将士便会全部退回齐国!”
“舅舅,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为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啊!”
“齐国不过一个小国,大周如猛虎,齐国若敢反水,我自然会将他们轻而易举的拿下!大周不会出任何问题!”
说得激动起来,他忽地抬起被拷着枷锁的双手,死死抓住了靖安侯的手臂,用力到手背青筋暴突。
靖安侯擦拭的动作停下了,谢钰的每句话都将他的那点微末的希冀给敲成了粉齑。
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在谢钰充满怨恨愤懑的眼神下,他一点点掰开他抓着他的手,谢钰脸色微僵,“舅舅……”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彻牢房。
对着谢钰不可置信的眼神,靖安侯胸膛微微起伏,“你不配叫我舅舅。”
他是贪慕权势,在为谢钰谋夺皇位时,也做过不少恶事,哪怕夺位计划失败,他想过刺杀下毒无数的招数,却从来没想过与敌国有染!
“谢钰,我是教过你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也教过你,刚愎自用,与虎谋皮,死无全尸,更教过你,为人为君,当忠于家国为上!”
靖安侯很少生气,自他十六岁成为靖安侯,接任赵家家主之位后,他便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当权者,应喜怒不形于色,才能稳操大局。
然而,碰上谢钰,他竟然被他气得连续两次怒气难忍。
谢钰左脸火辣辣的刺痛,靖安侯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中的愤怒烧得更旺,“忠于家国,那也看值不值得。”
他恨恨地瞪着靖安侯,咬牙切齿,“我自出生起,母后就难产崩逝,父皇不喜,做了太子,我温良恭俭让,对踩在我头上的谢霆渊母子,不敢一怒,朝中大臣们,一个个说我这个太子做的好,可我一出事,却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就连舅舅你,靖安侯府,面上说什么血脉亲情,都还不是为了赵家富贵,为了舅舅你自己的权势!”
“家国待我无情,我又为何要以情报它!舅舅,你应该庆幸,我还记着一点大周的好,不然,我早就与齐国联合,攻进大周,杀得血流成河了。”
“你说我赵麟对你无情?”
靖安侯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了,深呼吸一口气,眸色冰冷,“既然这样,你死之日,我会求陛下,我亲自监斩。”
谢钰呼吸一滞,猛地抓住栏杆,血丝爬满的眼睛死死瞪着,“怎么?被我戳破真面目,恼羞成怒了?赵麟,你难道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吗?你说你会护我一辈子的!”
靖安侯心脏沉沉的,又冷又痛,却不是对谢钰的,而是另一个人。
“我是无情之人,无情无心之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他不欲再跟他多纠缠废话,他转身而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
谢钰眼底顿时冒出浓烈的希冀。
他就知道,赵麟不会真得放下他不管的!
靖安侯回头看他,“忘了告诉你,你之前不惜冒着太子之位被废的风险,也要喜欢的那个外室黛菱,已经被陛下抓回来了。”
“不过,”靖安侯在他惊喜的眼神中,漠然道:“她逃跑后已经改嫁兰庆州前任知府的儿子为妾,还为其生了一个儿子。”
他说完,连多看一眼再次生怒的谢钰的意愿都没有,拂袖而去。
“黛菱!贱人!!!”
靖安侯听到身后谢钰的无能狂怒,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