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不想纠结于小处,于是改口说:“代儒叔父年纪大了,名义上仍管着族学,但我会安排一个人再监管此事。”
“你看政儿怎么样?”
贾敬倒不讨厌贾政,素来觉得这个堂弟端方正直,谦恭厚道,但有一点,就是过于迂腐古板。不过要整治族学,刻板也有刻板的好处。
于是贾敬答应下来,又说:“还有一事,既老太太让我管这事,有些丑话我得说在前头。”
“不管是族中子弟,还是贾琏宝玉他们,凡是去族学上学,我会让先生一视同仁,该打该骂,都由先生,任何人不得越过我去处置先生。”
贾母也不想耽误宝玉的前程,答应了下来:“这你放心,我也会看着王氏,只一点,不能坏了这些孩子身子。”
“既如此,我之后会和政兄弟商议。老太太,行至此处,我就不送了。”
贾母恍然,发现已到了宁国府的大门。
拍拍贾敬的手,示意丫鬟上前来扶她。
贾敬看着众人拥簇着贾母远去的身影,这才转身。
目光从“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上一扫,莫名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释然,然后毫不迟疑地甩袖进门。
次日,贾敬带着贾政,并两队家丁,抬着一抬抬的金银去了户部。
还未行至户部,早有人迎了上来:“贾将军,贾大人,这是?”
贾敬看贾政一眼,贾政莫名,不知何意,贾敬只好开口:“敢问这位大人是?”
贾政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介绍:“这是户部司务刘大人。”
贾敬:“原来是刘大人,我在山中静修几年,不大识得各位,大人莫怪。”
刘司务:“不敢不敢。”
贾敬又指着后头一抬抬箱子,“当年我宁国府,荣国府因家中私事借了户部八十万两银子,如今国家繁荣,世事昌平,家中日子也好过,这不,我和荣国府贾政一同前来还款。”
国库吃紧,户部上下正愁这事,听说是来还钱的,刘司务顿时眉开眼笑,说:“斯事重大,我不敢擅专,请贾将军、贾大人进户部稍坐,容我前去请示。”
贾敬贾政只好在户部喝茶等候。
一层一层,消息就传到了皇帝这里。
“他真是这么说?钱都送来了?”
“是,且声势不小,想必如今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帝哈哈大笑:“好,这贾敬倒是个聪明人,难怪朕从前听说,宁国府出了贾敬,便可再兴盛五十年。”
皇帝早就看这些勋贵们不顺眼了,只是太上皇还在,手上有兵权,又看重这些老臣,皇帝才不好下手。
再有,这些勋贵家的爵位都是老一辈们真刀真枪干出来的,皇帝也怕人说他刻薄寡恩。因此就搁置了下来,可仍旧是心口的一根刺,时机一到就要拔下来的。
“你传他进来,我要当面见一见他。”
“那贾政?”
“他就不必了。”宁荣两府只有贾政正经有个官职,皇帝早先也关注过他,后面便知道这是个扶不起又干不了大事的,不必上心。
贾敬心中已有准备,跟着小公公去了。
贾敬低头进了书房,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下。
皇帝坐在炕上,面前横设一张炕桌,桌上垒着书籍,奏折,茶具等,其余陈设都是半新不旧,不见半分繁华,倒露出一股古朴之气来。
贾敬便明白,皇帝崇尚节俭不是说说而已,对自己苛刻,对待下臣便也会更加严苛。
贾敬心中一凛,当即跪拜请安。
皇帝仿佛好半天才看到他,由着贾敬跪伏在地好一会儿,才说道:“贾将军快请起。”
贾敬起身,仍躬着身子。
“贾将军这几年在京郊修仙,怎么突然还俗了?”
贾敬垂眉回道:“臣尘缘未了。”
“哦?”
“道心不稳,怕辱了三清。”
皇帝一笑:“你倒是实诚。”
贾敬再次跪下:“臣读书二十多载,但于国无功,于家无助,深负皇恩,又玷污了祖先尊名,恳请皇上收回宁国府这一脉的爵位。”
皇帝摆摆手,“不必如此。这是当年你祖上跟着太祖皇帝身边效力,用功劳换回的爵位,本就是为子孙后代留下的,你这样的高风亮节,可想过你的儿子孙子吗?”
贾敬苦笑:“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益增其过。子孙若有能力,自然能靠自己成就一番事业,若是蠢才禄蠹,靠着祖上阴德,恐怕是国之蛀虫。”
皇帝听了这话,亲自下榻将贾敬扶了起来。
“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益增其过。贾将军这番话竟是真知灼见之言。若人人能有你这想法,也不会有这么多禄禄无能只知吃老本的勋贵了。”
贾敬低头说不敢。
“你既这么想,没有人劝你?荣国府那头呢。”
“老太太年纪大了,子孙绕膝,怕先祖怪罪,不如我这般散漫惯的,倒也劝过,只是我心意已决。”
今日这一番话,皇帝也对贾敬生出了几分好感,见他心思清明,当年又是进士出身,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说道:“爵位也就罢了,你也是进士出身,如今还俗,不如入朝为官。”
贾敬连忙推辞:“臣年纪不小了,又荒废了几年,哪能为官。况且……”
贾敬说到这里瞟了眼皇帝:“若是皇上开恩赐了我官职,怕是有心之人会怀疑我还钱辞爵一事别有用心,又以为我得了您的欢心,生出更多心思来了。”
皇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没打算给四王八公实权,王子腾那里还是看着他武力高强,有忠心,且和荣国府联姻,更好接管兵权。
听得贾敬自己拒绝,言语中又暗示他不会去结党营私,更添一分好感。
“朕倒不知怎么赏你好了。”
“臣预备了了几件家事后,带上一家子回金陵老家。犬子贾珍是个不成器的,倒是孙儿贾蓉,年龄尚小,说不定能扳得回来。要是将来能金榜题名,我也无愧于祖宗了。”
“既如此,你就安心去吧。若他真有能为,朕不会不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