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之便道:“想必夫人也知道,我家老爷是进士出身,如今在族中的家塾当先生。”
“奶奶是说……”
周夫人不可避免地动心了。
自家父亲不过是个举人,现在还好,将来儿子若想再进一步,能教的也有限了。
贾老爷不但学识好,见识眼界也是常人比不得的,自家儿子要是有他教导,也算了了自己一块心病。
周夫人早想着送儿子去更好的书院,但儿子身份尴尬,虽为林家嫡子,但生母和生父又已和离。且这件事金陵几乎无人不晓。
周夫人怕儿子受人欺凌,只好让儿子跟着自家老父亲念书。
尤清之见周夫人犹豫了,又道:“不过夫人也知道,贾家的家塾不收外姓之人。只是我家老爷听说令郎少有聪慧之名,便想见见他。若你们有意拜师,改日便带着令郎到府里来一趟;若没这想法,只当今日是闲聊罢了。”
周夫人想了想,道:“奶奶不知道,我那儿子自小有主意。还容我们回去商议一番。”
“这是自然。”
“奶奶,黄夫人来求见。”
周夫人忙站起身,道:“奶奶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尤清之笑道:“我今日之话都算数的,你们商量好了,使人送个信来。”
周夫人点头笑道:“我记下了。”
桔儿便引着她下去,在院门口刚好遇见了黄夫人,两人对视一眼,略点了点头,擦肩而过了。
尤清之见黄氏走进来,笑道:“你可真是稀客,今儿怎么想着来找我?”
黄氏笑道:“这回还真有件正事。刚刚那是谁,没耽误你们的事吧。”
尤清之让她坐下,道:“没事儿,你只管说。”
“我和外子这些天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向您请辞。”
尤清之便道:“是府里哪处怠慢了?”
黄氏笑道:“哪有这回事。正是为着府上面面俱到,我们又派不上什么用场,羞于吃白饭,这才来请辞。”
尤清之问道:“你们是打算回京城?”
“外子早对京城那头死了心,和我商量了,拿着手里的积蓄,就在这金陵城里开个医馆。”
“也好,”尤清之笑道:“若把你们拘在这府里,也是浪费了人才。”
黄氏便笑,从后头跟着的小丫鬟手里拿出两个匣子摆在台几上。
道:“这里头是我们这些时日制的养生丸子,一盒给您,还有一盒麻烦您带给贾夫人。”
尤清之笑道:“我是知道你们夫妇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不会拿出来。我就却之不恭了。”
黄氏道:“匣子里还有丸子的药方,贾夫人到底有身孕在身,还是把方子先给诊脉的大夫看了才好。”
“你倒是不藏私。”
黄氏笑道:“都是好玩意儿,藏着做什么。人都说悬壶济世,若散了出去,也是我们夫妇一场功德。”
尤清之想起三太奶奶说学门手艺的难处,叹道:“只可惜像你们这样的人少。”
黄氏奇道:“怎么今日说起这话来。”
尤清之便把三太奶奶那话一说,叹道:“我大致也明白,许多时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只是个个敝帚自珍,难以更好地传承呢。”
“我也是这话。说句不谦虚的话,这些丸子我也出了点力。虽则原来就有药方,但若不是外子舍得交给我看,我就是再有天赋,一时也制不出这样好的来。”
“罢了罢了,不提这话。你们要开医馆,如今可选好址了。”
黄氏笑道:“离这儿也不远,不过四五里路。”
“那好,开业时别忘了给我下个帖子。”
“这是自然。”
尤清之又问道:“你可要出去坐诊?”
黄氏摇头道:“还是不去了。一则我们夫妻二人,不想出风头,引人非议;二则,我尚不到火候,不敢给人开药。只在制药这方面有些长处。”
尤清之叹道:“你们这么想是对的。只是我早前那话你也记住,世上女医士少之又少,你有天赋,万不可因为那些蜚短流长就把医术抛开了手。等我病了,不找温大夫,必找你来的。”
黄氏笑道:“银蝶,你快揉你主子一顿,她如今又说晦气话呢。”
银蝶在一旁道:“有黄大夫在,我是不怕的。”
黄氏笑指着她道:“跟你们奶奶一样的促狭。”
次日,温黄夫妇便搬了出去。
贾敬还专让人来问,听尤清之说了缘故,叹了一句,甩开了手。
周夫人从贾府回去,和林齐说了此事。
林齐看向她,问道:“娘怎么想?”
周夫人笑道:“娘知道若能拜到贾老爷名下,不说他能教你多少,光是这个名头,将来就能给你多少好处,将来也不怕别人给你使绊子。”
“娘是说……”
“正是,”周夫人道:“你将来若有出息,能上京赶考,那头能不着急?”
“他们敢!”
周夫人道:“我们有什么依仗,由得我们说敢不敢。”
又笑道:“再说,人家贾老爷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这么有信心能拜入他的门下。”
林齐正色道:“若我下定决心,自然能让贾老爷看上我。”
周夫人笑道:“好儿子,娘相信你。”
周夫人便托人送了信来,尤清之知道了,又去问了贾敬,定下日子,让林齐来见贾敬。
当日,见林齐一走进来,贾敬眼睛就一亮。
只见他穿着青色纱衫,束着云纹腰带,底下露出雪白一点裤脚,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他更加的面如傅粉,唇若涂朱。
众人都呆了一瞬。
林齐平日里并不如此打扮,是周夫人觉着要慎重些,强让他穿了这身来。
见众人都愣住了,尴尬地脸都红了。
“给贾老爷请安。”
贾敬笑道:“快起来,过来我看看。”
林齐走近,贾敬笑道:“你倒是长了一副好样貌。”
“红颜枯骨罢了?”
“你信佛教?”
林齐忙道:“并不信。”
贾敬便笑道:“何言‘红颜枯骨’四字?”
林齐羞怯道:“凡见生人,都只看到学生这副皮囊,其余反倒略去了。焉知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