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侯不必多礼,与孤登楼观敌。”
“敢不从命。”
眼前的新都县丞李遗,乃是已故的安汉将军、第二任庲降都督李恢之子。
更让人唏嘘的是,前不久在绵竹阵亡的羽林右部督李球,正是他的堂弟。
这兄弟二人皆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无愧于家门先祖。
刘谌携诸将登上城楼,北望青白江方向,但见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北兵主力已过江杀来。
恰此时,旭日东升,云开雾散,朝辉遍洒。
甲光向日,戈矛齐天,令人望而生畏。
第一次亲眼见真正的万军之阵,刘谌心中词穷,难以言喻,只觉得无边无沿,慑人心魂。
西乡侯张瑛脸色凝重,低沉道:“北兵至少两万之数,观其军阵严整,行进有序,定是精锐无疑。”
参军常忌点了点头,一场苦战即将来临。
汉军抢先一步入城,魏军斥候侦知,遂报中军邓艾。
“启禀将军,蜀兵五千余,自成都入援新都,观其大纛,乃北地王旗号。”
“所言当真?”
“具实无误。”
“知道了,再探再报!”
邓艾闻报,不禁望城而笑,对身边军司马师纂道:“看来这北地王虽有智略,但不谙兵机,此时分兵,正中本将下怀,哈哈哈哈。”
“如此这灭蜀之功,必非将军莫属。”师纂陪笑道。
邓艾心情十分畅快,不知道为什么,自伐蜀以来,他的运气的出奇的好,原本偷渡阴平本是为了占据涪城威胁姜维后路。
却不想成都蜀军主动出击,自己一战败之,周遭郡县望风而降,旋即蜀臣谯周便遣人密会奉国而降之事。
若不是这半路杀出个北地王,自己已竟灭蜀全功矣!
“此战,围三阙一,分兵设伏,蜀军兵疲将弱,又有诸葛瞻之败在先,军心不振,士气低落,令诸部勠力同心,速战速决!”
“遵令!”
不久,魏军扎营于青白江南岸,师纂立遣中军游骑遍传军令,魏军便直接拉开了围城架势。
邓艾引五千兵居北而攻,军司马师纂领兵五千攻城西,别部五千攻城东,又设兵五千偷渡毗江伏于南岸,待城中蜀兵撤退之时,半渡截杀。
刘谌遣张瑛、宗弼等四将各率虎步军一千守备四方城墙,自统一千虎步居中策应。
县丞李遗征召民壮数百人以助守城。
诸葛京立在城楼之上,远眺魏军背水扎营,连绵数里,手中羽扇摇动频频。
“行宗,可有万全把握?”
“敌兵尽至之时,便是计成之时!”
刘谌郑重点头,邓艾的兵马绝不止两万之数,想来是以为新都无备,必能轻取,便未发全军而来。
自己得好好和邓艾过过招,想办法让他全师来攻。
辰时中,魏军号角连营,诸军会攻新都。
邓艾持刀走马,临阵督战,魏兵发如虎狼,顶盾冲锋。
顷刻之间,梯冲乱舞,矢石交加,原野之上遍传金铁之鸣,城池内外尽是喊杀之声。
北城汉将乃是屯骑校尉宗弼,使一把镔铁环首刀,竖眉怒目,呼战不绝。
众汉兵效死拼杀,箭矢犹如飞蝗,弓弦连震,弩机频发。
魏兵遭受箭雨,攻势受阻,邓艾面不改色,令所部材官抵近强射,还以颜色。
见城头箭雨忽弱,魏军复起,呼喝架梯攀城。
守将宗弼奋不顾身,连斩几名登城的魏卒,但却难以扭转敌众我寡之势,所部渐入下风。
危急之时,刘谌立刻发中军五百支援宗弼,才堪堪击退魏军进攻。
东西两城,交战亦烈,两军皆是精锐,一番激战下来,胜负难分。
邓艾见己方首攻失利,全军败回,不禁面色难看起来。
不对劲,蜀兵战力与自己所想相去甚远!
古怪之下,邓艾便召吕辰前来相问。
“诸葛瞻败亡万人,为何成都之兵还有这般精锐?”
“将军有所不知,成都所余兵马,皆为天子中军,所料不错的话,北地王所率恐怕是中虎步兵。”
邓艾略有几分错愕,原来当面的对手乃是虎步军。
难怪战力如此强悍,想当年武功水一战,蜀将孟琰同虎步军一同声名鹊起。
“原来是虎步精锐,甚好,待老夫歼敌破城,成都军民之心自溃也。”
邓艾眼中战意暴增,精锐?老夫打的就是精锐!
当年武功水司马之兵败于虎步军之手,今日自己来为魏军一雪前耻。
这时,别部战报传至,首轮进攻皆被击退,无功而返。
邓艾也不生怒,令各部重整旗鼓,稍后环攻不歇。
吕辰立于邓艾马下,仰观城头,嘴唇轻抿,眼映朝辉,神色讷讷,不知其所想。
原野风过,夹几粒沙尘,吕辰抬手揉了揉眼睛。
邓艾瞥见,抚须问道:“何故拭泪?”
吕辰扭头微笑答曰:“将军军容雄壮,飞沙扬尘,迷了在下的眼睛。”
“哈哈哈哈,汝为俊杰也!”
“愿为将军牵马执蹬,研磨铺纸。”
邓艾心情大悦,便命吕辰为帐下书佐,伴以咨询。
魏兵歇息一刻,汗侵草木,刃凝赤血,俄而战鼓三通,复又进军。
城内县衙,刘谌坐堂,忽闻鼓号,心中忐忑不已。
诸葛京静坐于下,见四下无人,刘谌问道:“行宗,欲令邓艾增兵,恐是难事。”
“魏兵围三阙一,必要打援,殿下万不可自乱阵脚,再调成都之兵。”
刘谌闻言悻悻一笑,心思被诸葛京看破,不禁略显尴尬。
哎,初次临阵,腚力还是差了一点!
正这时,守备南城的参军常忌遣人入县衙报信,方才城南有单骑驰来,射信于楼头,旋即复去。
来人奉上书信,上书:都水掾亲启。
刘谌一看,神情顿凛,立刻转交于诸葛京之手。
诸葛京看罢,眉头渐舒,轻吐浊气道:“开始了。”
说完,便起身负手行至堂外,仰面以观天色。
朝辉虽好,西天云深,伫立片刻,诸葛京返回堂中落座。
刘谌满心好奇,一屁股坐在了诸葛京身边,问道:“行宗也会观天象?”
“略懂,略懂。”
“你看出什么了?”
诸葛京稍作沉思,说道:“臣不好说。”
“为什么?”
“臣怕说不好。”
刘谌顿翻白眼,还以为诸葛京神神秘秘,有什么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