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剧烈的疼痛。
    电流在体内乱窜的感觉就像是在撕扯着每一条血管和肌肉，由内而外的剧痛让艾卡莉很快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伊莱莎那张熟悉的脸，她跪坐在自己身旁，表情焦急又担心，嘴里似乎在呼喊着些什么。
    听觉随着意识的清醒而逐渐清晰，使得她慢慢听清了伊莱莎的话：
    “艾卡莉！艾卡莉！”
    “太好了，终于醒了......终于......对了，你感觉怎么样？能动吗？”
    身体依旧在轻微痉挛，艾卡莉的视线扫向伊莱莎身后，这里的环境极其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伊莱莎身旁被她召唤出的魔法光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吸进肺里让她呛得慌，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nayi zigenji，境适之源。”伊莱莎见状闭上眼吟唱咒语，绿色的魔法光辉从她手中滑出，围绕在艾卡莉头部四周漂浮着，那种窒息般的不适感骤然消失。
    “这里的空气有问题，常人在这儿待上一阵子恐怕就会因为这种气体丧命。”
    她缓缓张开嘴，声音略有些嘶哑：“伊莱莎......我们这是在哪？”
    伊莱莎抿了抿嘴，眼中见到艾卡莉并无大碍时欣喜顿时又被低落所取代。她垂下眼帘，摇摇头：
    “我......不确定，但很可能是掉进他们说的瘴气区了。你醒来之前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能原道返回的路，何况你还躺在这里，我不能......当然，也做不到自己一个人离开去找出口。”
    艾卡莉望着对方，不知为何竟欣慰一笑，身体发力想要坐起身来：
    “没事，我带你回去，别担——”
    体内的电流又一次开始疯狂乱窜，身体的痉挛再次变得剧烈，蚁噬般的疼痛让她无法动弹丝毫。
    “哼啊——！！为什么......什么情况......？我动不了......”
    伊莱莎显然也没见过这种状况，她扶着艾卡莉的肩膀，目光焦急无比，却帮不上什么忙。明明她已经用治愈魔法把艾卡莉身上的伤治好了，为什么那种雷电能量却依旧对她有影响？
    痛苦地承受着体内电流的艾卡莉艰难地从牙关挤出话来：“糟了......魔力......我，我没法......催动魔力......”
    “嗡——”
    草绿色的光芒乍现，两道法阵浮现在伊莱莎掌心处：
    “让我试试看，肯定没问题的，我能治......”
    “噗叽啪——！”“尜尜尜......”
    还未等她尝试着为艾卡莉进行治疗，一阵诡异的窸窣声在二人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响起，似是什么东西撕裂网膜与枯枝，又像是骨骼与关节摩擦碰撞发出的咯吱声响。
    “后......后面！”艾卡莉的瞳孔猛缩，连忙提醒道。
    伊莱莎闻言顿时愣住，缓缓收起手中的法阵，脖子如同装载了生锈的齿轮般一卡一卡地扭过头去；阴暗的角落里钻出几道半人高的骇人黑影。
    灰褐色的绒毛、关节处的尖刺、两排十六个漆黑的拳头大的圆形眼珠、人腿粗细的尖锐节肢，以及那张流淌着不知是蛛网还是唾液的、时张时合的鄂状口。
    艾卡莉浑身的汗毛顿时竖起，她死死盯着那些不速之客，与生俱来的恐惧涌上心头——
    是蜘蛛！
    不知是瘴气区里有什么山珍海味，竟然把这种蜘蛛怪养得这么大个，本就让她生理不适的模样如今放大了不知多少倍，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丧失斗志。
    而且更糟的是，现在要面对它们的不是无法动弹的艾卡莉，而是几乎没有战斗经验的伊莱莎！
    “伊......伊莱莎......”
    越来越多的蜘蛛怪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概足足有十几只。虽然是一次集体狩猎，但它们显然也是头一次遇到人类，密密麻麻的眼睛紧盯着二人，八条尖腿在地面上谨慎地挪动，包围圈缓慢地一点点缩小，时不时传来几道咯咯咯的鄂片碰撞声；艾卡莉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着急，她强忍着疼痛尽可能快速地吩咐：
    “听我说......不要管我了，马......马上捡着那柄剑，那是龙器，足够你防身......用，用你的照明魔法探路，保存魔力，靠着屏障硬挡，应该......应该是可以离开这儿的......”
    伊莱莎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环视着四周。她的背影正对着艾卡莉，使她看不清伊莱莎的脸，但艾卡莉依旧看得到，她的双腿在肉眼可见地打颤。
    为什么她还不走？
    看着伊莱莎的背影，艾卡莉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喊着，同时再次发力想要站起身，但体内的电流让她完全使不出半点力气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拿着剑走啊！它们就要围上来了，别他妈跟我磨蹭了啊！”
    “走啊！！！”
    背对着她的伊莱莎动了，她捡起了地上的解龙刃，同时开始低声吟唱咒语。
    “youibi hzni lneesishi.”
    见到这一幕，艾卡莉松了一口气，苦涩地笑了笑。
    这才对嘛，好姑娘。
    “嘭——嘭嘭嘭！！！”
    下一秒，四道草绿色的魔法屏障骤然在艾卡莉身体周围展开，交叉着将她密不透风地围在里面。
    艾卡莉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她要干什么？
    屏障外，伊莱莎缓缓侧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无奈又心安理得的笑：
    “对不起，艾卡莉......”
    “我没法听你的话呢。”
    话音刚落，阵阵尖锐的嘶叫声响起，那群蜘蛛怪也终于发起了进攻。
    “伊莱莎！！”
    一道黑影骤然从蜘蛛群中跳出，直接将伊莱莎扑倒在地。伊莱莎的后脑重重磕在地面上，使得她一阵头晕目眩，但眼下没有让她缓过来的机会，因为那只蜘蛛怪的巨鄂此刻正张开向着自己咬来；她连忙举起手中那柄短剑，死死地扼住蜘蛛怪的口器，近在咫尺的鄂片咔嚓咔嚓地在眼前夹动，只差几公分便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屏障内无法动弹的艾卡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让四肢动弹半分。此刻的她，什么都做不到。
    左手心直接抵住剑刃的伊莱莎咬着牙死死抵抗着，娇小的身躯不知从哪爆发出力量来，右手猛地发力，解龙刃削铁如泥般的威力顿时将蜘蛛怪的口器鄂片切开，没有了阻挡的头颅一分为二，硕大的身体咚地失去支撑摔倒在地，恶心的粘液与脓汁从头部的切口处喷洒而出，把伊莱莎的浅绿衬衫染得肮脏不堪。
    艰难杀掉一只蜘蛛怪的伊莱莎顾不得左手被剑刃割伤的疼痛，费力地从蜘蛛怪的尸体底下爬出来，还没喘上哪怕一口气，眼前就又是好几只蜘蛛怪张开八条腿扑来。
    “不要啊！不要和它......和它们打，跑啊！！！”
    在艾卡莉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伊莱莎周身环绕着的法术加护不知何时早已被攻击破碎，她连滚带爬磕磕绊绊地躲过几次攻击，虽然没有被扑倒，但身上也被蜘蛛怪锋利的肢体尖端划开了好几道伤口；腿上、胳膊上，尤其是侧腰腹部，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地从衬衫的破口处显露出来，看得艾卡莉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痛。
    受了伤的伊莱莎将艾卡莉的话置若罔闻，她用尽全身力气回过头挥出一击，砍断了其中一只蜘蛛怪的两条腿，随后又放出一道屏障堪堪抵挡住两只蜘蛛怪的口器，趁着它们身体一顿的间隙，收起屏障，接连刺出几剑将它们的脑袋洞穿。
    为了形成那道屏障，所需的魔力几乎抽干了她本就略显枯竭的魔力源，在意识到加护被击破后，伊莱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接连后退几步与蜘蛛怪拉开距离，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挎包。
    治疗艾卡莉，再加上方才的屏障和加护，魔力消耗量太大了，必须尽快补充......
    伊莱莎伸出的手在腰间一顿。
    什么都没摸到，腰间空空如也。那装着龙血魔药的腰包似乎在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伊莱莎愣住了，瞳孔微微一缩，随后苦笑着抬起头来，攥着剑柄的手放松又收紧，看了看屏障内的艾卡莉，目光柔和了一瞬，旋即变得异常坚定。
    她要亲手杀掉这些怪物，而不是自己逃跑，更不是和艾卡莉一起躲在屏障里等死；只有这样，艾卡莉存活下来的几率才会最大。
    脑海中艾卡莉为自己挡住雷击的模样历历在目，与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景象交织在一起。此刻的伊莱莎，脑子里只有一个她自己才清楚地明白是什么的念头。
    艾卡莉怔怔地和她对视着，她明白，伊莱莎的魔力已经被用空了。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
    一定会！
    蜘蛛怪几乎没有任何停歇地，再次向着没有了自保魔法的伊莱莎扑来，一道道尖锥般的节肢腿向着伊莱莎刺去，而她能做的只有奋力抵挡，剑身与蛛腿碰撞，迸发出点点火星，但伊莱莎的体术和战斗经验远远不如艾卡莉，甚至一个稍有些作战经验的人类剑士可能都比她要强得多。
    果然，伊莱莎的防御很快就在数只蜘蛛怪的轮番攻击下出现了破绽，一根蛛腿越过剑刃，直直地扎进了她的肩膀。
    “嗯——啊啊啊！！！”伊莱莎闷哼一声，随后从咬紧的牙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但依旧咬着牙挥剑将那根蛛腿砍断。
    但如果一旦有了一次破绽和失误，那么就还会有第二次。
    蜘蛛怪的攻击没有停止哪怕一秒钟，而伊莱莎的抵抗越来越力不从心；几乎每过一秒，她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挥舞剑刃进行抵挡的动作愈发地迟缓，蜘蛛怪的口器与尖腿轻而易举地撕裂着她的皮肉，逐渐让她变得体无完肤。
    艾卡莉真的绝望了，任凭她怎么努力，身体就是不起半点反应；屏障外的伊莱莎即使遍体鳞伤也依然苦苦坚持着，她的魔力都用在了治疗和保护自己上；而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半分作用地躺在这儿，她才没有多余的魔力来从容应对蜘蛛怪，如果自己不在，她很有可能早就靠着屏障一路挡着怪物逃走了。
    焦急、心痛和悲愤交织之下，两行泪水不争气地从艾卡莉眼眶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她拼了命地挣扎着，内心强烈的意愿疯狂催动着魔力源，与体内那乱窜的雷电能量做抵抗，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与此同时，艾卡莉风衣下，右臂那道火红色的火龙烙印飘忽不定地轻轻闪动了几下红色的光芒。
    “为什么不跑啊！不要管我了啊！不要管我啊！！！”
    在艾卡莉那已经近乎于哭喊的嘶哑咆哮声中，伊莱莎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边挥剑边回应着，语气虽然已经愈发羸弱，但话语中充斥着的，却满是那不容动摇的决心：
    “你在说什么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我说了......我做不到啊......”
    “要么让我把它们全干掉，要么......”
    她那被划开一道口子的脸上，露出一抹平淡的微笑。
    “干脆就让我陪你一起死吧。”
    “砰——！！！”
    一只蜘蛛怪忽然注意到了始终躺在屏障内的艾卡莉，它顿时调转了进攻的方向，向着艾卡莉面前的一块屏障撞去，锋利的口器在屏障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
    方才还对艾卡莉露出笑容的伊莱莎，见到这一幕顿时变了脸色，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眼神凶狠地转身便向着攻击屏障的蜘蛛怪冲去；身后正在与她战斗的蜘蛛怪，其中一只见到对手突然转身，于是抓住机会，猛地一击刺在她的后心处，这一击险些击中她的心脏，但还好因为角度刁钻，只是击中了她的肩胛骨。
    闷哼一声的伊莱莎连头都没回，对身后的几只蜘蛛怪不管不顾，依旧不要命了般冲至那只蜘蛛怪身前，举剑便向下奋力刺去。
    “给我！”
    “离艾卡莉！”
    “远点！！！！！”
    屏障内不得动弹的艾卡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蜘蛛怪的脑袋顿时被解龙刃扎穿，它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口器里涌出股股黑色的血浆，八条腿胡乱挥舞了几下，瘪下去的脑袋贴着屏障缓缓滑下，旋即便瘫软在地不再动弹。
    “唰——”
    伊莱莎拔出解龙刃，喘着粗气站在原地，她的身上沾满了蜘蛛怪的血浆和自己伤口处涌出的鲜血，衣物破碎又脏乱，胸口一阵起伏，怔怔地看着艾卡莉。
    伊莱莎的眼神逐渐由暴躁和疯狂转变回先前的清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勾起嘴角，轻轻颤抖的手将一缕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随后露出一抹复杂的、理应在这个状态下不会露出的恬静笑容，如同一位青涩懵懂的姑娘般，对着眼前这个只有自己知道对方秘密的人，说出了她不知何时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
    “你啊，还不明白吗，我其实——”
    “噗呲——！！！”
    艾卡莉的眼眶顿时几乎睁大到极限，湛蓝色的瞳孔猛缩，颤抖着张开嘴，一时间却连呼喊都忘记了如何发声。
    屏障外，一根小腿粗细的蛛腿猛然从后向前刺出，尖锐的蛛腿捅破皮肉与内脏，在伊莱莎腹部洞穿而出；蛛腿尖端摩擦着屏障向上移动，将被整个扎穿的伊莱莎的躯体钉住，缓缓抬离地面。
    “啪嗒——”解龙刃从伊莱莎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声响尤为清脆。
    “咳——咳啊——？”
    伊莱莎的嘴角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血液灌进肺里，与空气混杂着在气管里徒劳无功地流动。
    肾上腺素分泌的作用逐渐消失，迟钝而来的剧痛传来；她伸出双手，无力地抓住蛛腿，艰难地抬起头，用那逐渐失去高光的绿色眸子深深地最后望了艾卡莉一眼。
    随后，蜘蛛怪长腿一扬，将悬挂在其上的伊莱莎整个甩了出去。
    鲜血抛洒而出，在半空划出一道血线，伊莱莎娇小的躯体犹如残破不堪的飘零风筝一般飞起，旋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啊......啊？”
    艾卡莉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彻底击溃了，她颤抖地嘶吼着，悲愤交加之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莱莎！！伊莱莎！！！”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啊！！！”
    随着伊莱莎被丢在一旁，一直依靠着她进行维持的魔力屏障也骤然消散，剩下的十几只蜘蛛怪暂时没有去吃已经被干掉的伊莱莎，转而向着崩溃大吼且没有了屏障保护的艾卡莉逼近。
    “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让我动啊！我要杀了你们啊！！！”
    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体内的魔力源不要命了般自暴自弃地疯狂冲击着那无数股在体内乱窜的电流；与此同时，右臂处那方才有了些许动静的火龙烙印，在这一刻终于光芒大盛。
    “嗡——”
    火龙烙印发出一声嗡鸣，瞬间散发出暴戾的高温，竟直接将艾卡莉右臂处的布料烧穿；下一秒，艾卡莉突然发觉自己体内的火元素粒子开始变得异常活跃，近乎于癫狂的她懒得思考其中缘由，操控着那股魔力便疯狂地对体内的雷电能量发动冲击。
    与此同时，蜘蛛怪已然接触到她的衣摆。
    “嗡——嗡——嗡——”
    “彭——！！！”
    随着火龙烙印轮番几次的闪烁，一道清亮的声响在艾卡莉体内炸开，那股触电般的痉挛感顿时荡然无存；她试探着发力，身体果然再次听从了自己的控制。
    自己可以动了，但伊莱莎呢？
    这样想着，艾卡莉悲愤地站起身来，双眼因充血而微微发红，暴戾到极致的火元素魔法粒子骤然炸开！
    “我！要！！！杀了你们！！！！！”
    数十根火柱拔地而起，将蜘蛛群和艾卡莉一同围住，彻底隔绝了它们的退路；随着一条条红白亮光划过，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刺眼的爆炸光亮将瘴气区昏暗的地下照射得犹如白昼时的地表。
    被烧焦、炸碎的蜘蛛怪的零散尸体，在短短三秒不到的时间内便零七八落地撒了一地。
    那只将伊莱莎扎穿的蜘蛛怪，八条腿都被悉数砍断，只能拖拽着残缺的断肢在地上艰难爬行着；在它身后，那一尊犹如杀神般的身影缓缓举起手中短剑，剑身燃烧起烈焰，没有丝毫犹豫地，直直刺入了它的肚子。
    随着尖锐刺耳的惨叫声逐渐减小，艾卡莉拔出解龙刃，眼中的暴戾逐渐再次被理智所替代。
    头脑清醒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她第一时间飞奔到伊莱莎身旁，看着那浑身是伤的娇小身躯，一阵前所未有的悲痛泛上心头。
    “伊莱莎！伊莱莎！”
    “你醒醒，醒醒啊？不要睡，能不要睡吗，睁开眼看看我啊......”
    伊莱莎没有任何动静。
    “我求求你，不要睡啊，不要啊......”
    汹涌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艾卡莉拼了命地抱着伊莱莎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塞，双手颤抖着轻轻摩挲着她那头浅绿头发，就这样跪坐在一旁无声地啜泣着。
    一路上颠沛流离吃了这么多苦和哑巴亏，目睹过许多次死亡，她就连自己去世、从而与在那个世界的美好生活失之交臂的事实都能坦然接受；可唯独现在，面对伊莱莎的离开，艾卡莉怎么也接受不了，她从未如此后悔、如此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哪怕一种治疗魔法。
    神啊，无论是这个世界上的什么神都好，别让她走啊。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夹杂着艰难的呼喘，忽然在耳边响起。
    “伊莱莎！”艾卡莉连忙抬头望向怀中的伊莱莎，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睛，黯淡的瞳孔缓缓聚焦在艾卡莉身上，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还留有一口气。
    “......菲利普给你请的医生说，你体内的魔力源差点就枯竭救不回来了，还好你是森精，魔力源比较强大，不然以后就成废人啦......”
    在王都时和伊莱莎在床前的笑谈于脑中浮现，艾卡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连忙催动伊戈尔戒指，两瓶龙血魔药随着一道白光落在手中。
    不敢丝毫怠慢地，她连忙掰开瓶塞，小心翼翼地捏开伊莱莎的嘴，将其中药液一滴不剩地倒进去。
    两瓶魔药灌完，伊莱莎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由苍白缓缓向红润转变。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怎么样，伊莱莎，能听到我说话吗？”艾卡莉焦急地问道，同时一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伊莱莎的双眸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黯淡，她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冲着艾卡莉点了点头。
    “好，那么听我说，我会给你喝药，然后催动我的魔力到你身上，你借助我的魔力来使用治疗魔法，能做到吗？”
    在看到对方又一次轻轻点了点头后，艾卡莉连忙握住伊莱莎的手，同时催动体内的魔法粒子向着手心处聚拢，并不断向伊莱莎的手掌传递。
    伊莱莎艰难地催动着体内的魔力源，果然不出艾卡莉所料地，森精的魔力源活力的确远超常人，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竟依旧能够将魔法粒子成功催动。
    就这样，在艾卡莉极强的魔力引导下，伊莱莎的另一只手艰难抬起，掌心前端缓缓张开一道法阵，草绿色的魔法粒子飞速填补着破烂衣衫下腹部上的那处骇人大洞。
    在这个过程中，二人始终沉默着相对而视，谁都没有张口说出哪怕一句话。
    随着最主要的那处致命伤被治愈，伊莱莎已经并无大碍。
    她靠在艾卡莉的肩膀上，嘴唇动了动，修长的睫毛扇动几下，漂亮的眸子弯成两道弧：
    “哈......你又救了我呢。”
    “这次不严谨......你也救了我。”艾卡莉的表情又心疼又释然，放在伊莱莎背后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伊莱莎无比安心地叹了口气，虽然还有很多伤口没有治疗，但脱力的感觉让她不想再多动了。
    她现在只想就这样在艾卡莉的怀里躺一会儿，哪怕是在这种地方，哪怕就躺上一会儿，也够了。
    “没听你的话，我很对不起哦？”
    “听不听话，对我而言不要紧的，只是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
    闻言，伊莱莎笑了笑，闭上眼蜷缩着轻轻开口问道：
    “我差点就死掉了，你很害怕吧？”
    “嗯。”
    “要是真的死掉了，你会很悲伤对吗？”
    “......”
    “嗯。”
    “那么，我还是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其实我——呜！”
    闭上眼的伊莱莎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与此同时，温润轻柔的触感从唇间隐约传来，伊莱莎无措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对方那闭眼感受接吻带来的感觉的陶醉表情，顿时收起了一切本能抵触的想法，配合地轻轻闭上眼，静静地嗅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安心气息。
    明明心脏跳得都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的心情却无比平静。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生与死的交界之地，两位魔法师相拥着席地而坐，共同献出了自己此生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