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北郡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岑竹,你怎么才下来,你也买了东西?”许泽兰又确认了一遍双锤的品质,正想着按照岑竹的性子应该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这次却不见,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楼梯走下。
    “没拍,我没那么多钱。”岑竹摇了摇头,她是实话实说。
    “你有想要的东西怎么不下来叫我啊,或者你先抢到手,我来补上,这有什么。”许泽兰认为这对朋友来说没什么,对方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才是最不能原谅的,再怎么说也带上她争取一下啊!
    “也没多想要,只举了一次手,先出去吧,找个地方歇下,明天一早还得赶路。”看对方还想说什么,岑竹直接拽着她走出了璞瑶阁。
    夜幕降临,周围的行人也变得寥寥无几,大部分铺子也关了门,虽然还未到北郡,但夜风已经比宗门的山下凉了许多。
    两人并肩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微风拂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也不急着找客栈歇下了。
    最后许泽兰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两人的厢房是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她很满意,打算让岑竹先选一个,却被对方突然抓住了手。
    “我忽然想起来一点事,你帮我拿下东西,我马上回来。”说完这句话,不等对方反应,岑竹转身跑回了黑暗中。
    许泽兰有些不明所以,这大晚上的是有什么事,又低头看了看对方刚才塞给自己的东西,一个香囊,这东西难道不能放进灵戒里吗?她本想追上去问问,可一想对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也只能先回了房间。
    香囊被她放在了窗边的梳妆台的抽屉里。
    镜瞳睡醒以后下意识就想出来,手腕上的念珠忘了给岑竹,幸好她在要跳出来最后一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怎么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没在岑竹身边啊?
    试着向岑竹问话,没反应,完了,怕不是手指让人切掉了,自己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想到这里,镜瞳也只能硬着头皮窜了出来,若是对方已经遭遇不测自己现在恐怕就在尸首附近,可周围环境和她想的不一样,并不是在什么血泊旁尸体侧,就是一家普通的客栈,旁边床上休息的人就是白天的那个什么许。
    确认岑竹不在这里后,她赶紧从窗户逃了出去,冰轮高悬,街上没有人影,她只能顺着岑竹隐隐约约的气息跑。
    不见了。
    在一片竹林里,岑竹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虽然有点悲观,但镜瞳的第一反应就是岑竹是不是已经让埋了?
    她急的趴在地上嗅着,试图找到对方的一点血迹气息,却忽然听到头上有人在笑。
    紧接着,月影摇曳,竹叶作响,有人一跃而下,然后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块镜子的碎片,上面布满了铜锈,能看出来是很有些年头了。
    “给你,拿回来了。”岑竹把镜子塞到了镜瞳的手里,这镜子边缘并不锋利,她早看过了。
    她本以为镜瞳肯定会惊喜地跳起来,可对方拿着碎片低头不语。
    “怎么了,这是个假货?!”她立马就猜到自己可能是被糊弄了,那拍卖的和这人肯定是一伙的,该死,自己怎么现在蠢成这样!
    但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考虑了很久似的叹了口气。
    “没事,我只是以为你死了。”
    自己本想着学其他人说的搞个惊喜,可现在看来对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东西,也可能是她的步骤不对。
    岑竹想了想,又从背后拿出了一个树枝,只不过这树枝如同水晶剔透,其中有灵气流转,在黑暗中散出淡淡荧光,再经由水晶折射,光线更为多彩绚丽,就算是上等的夜明珠永明石也远不及此。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觉得你会喜欢就拿回来了。”她又俯身想把镜瞳拉起来,可对方就是一动不动。
    “你担心我会死?”
    “… …”
    “抱歉,我肯定不会再把灵戒摘下来了,真的,我发誓。”这次她不是想随便应付过去,搪塞对方,岑竹伸出手指就要向天起誓。
    “我岑竹现于此对天,呜。”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手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带着竹叶的味道。
    “别发誓,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啊?!”想到这里,她狠狠踹了对方一脚,她只有对方一个人说话,在那个山洞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才终于被对方带出去,这个世界她一点也不认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了。
    知道对方消了气,岑竹把那发光的树枝递了过去,这次镜瞳接了过来,她真的很喜欢。
    “这东西叫疏影玉叶,长出来就是这样的,这种树只生在海底,而且还很挑剔,只在北海生长。”物以稀为贵,哪怕它没什么实用性,那些王公贵族还是争先恐后地去折它的枝叶。
    “你哪搞来的?”
    “我一碰到他的手就往其中种了血虫,到了夜里让他自己把东西拿出来的,我看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应该是打算去送礼,直接也拿了过来。”一开始那男人剜了自己一眼,她还以为得想其他办法接触到对方了,没想到自己伸手想拦他直接把手打向了一边,还煞有其事地擦了擦袖子。
    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就够了。
    晚风吹的人额发乱飞,幸好两人都可以用法术固定,周围只有竹叶互相摩擦的声音,把东西收好,镜瞳跟在街上一样抓着岑竹的袖子一角往回走,她抬头看了看那轮圆月,那镜子里的一缕残魂已经融合进了神识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并不在这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遥远。
    “镜瞳… …”从某个遥远的时间里传来呼唤。
    “镜瞳?”岑竹拉了拉她,什么情况,大街上走着走着发起呆了?
    “啊,没事,刚才突然走神了。”镜瞳想再仔细回忆一下刚才的声音,可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人在和自己道别。
    还有谁知道世间有镜瞳这个妖吗?
    … …
    “岑竹快起床,不快点走你就赶不上晚饭了!”知道岑竹肯定没在睡觉的许泽兰嘴上催着对方起床,手上却直接推开了房门,果然岑竹早就穿戴整齐整装待发了。
    “你起的这么早怎么不叫我!”
    “起那么早做什么,能睡觉不是好事吗?”
    不理解对方怎么个思考方式的许泽兰懒得再问为什么说能睡觉都是好事,推着对方下了楼。
    又是一个大晴天,岑竹正看向天空,却眼前一黑,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拽下来一看,是一件大氅,领子处还缝着较长的野兽皮毛,摸起来就暖和。
    只是他们这个阶段的修士御寒已经不需要通过增添衣物这种方式了,何况这大氅看着就价格不菲,岑竹想推回去。
    早料到对方要拒绝的许泽兰伸出手指示意对方闭嘴。
    然后一副“勉强告诉你吧”的表情给她解释了这大氅的必要,“像你这样没去过我们北郡的人,都压根不知道我们那现在到底有多冷,就算你是修士,一下子到那种严寒里还没有准备,哼,能把你冻成冰雕!”她不是在吓唬对方,这是她的经验,那地方太冷了,之前有个从哥哥所在宗门来的弟子,没想到会这么冷,一下子被冷风吹的脸都僵了。
    “这大氅上的狐裘都是我和我姐我哥一起猎的,又漂亮又保暖,别人想要还买不着呢,先借给你穿两天。”许泽兰摸了摸自己的大氅,她这条上面发红的狐裘是姐姐给的,她的姐姐什么都能压她一头,就连箭法也比自己好。
    “我会小心保管的。”岑竹学着对方的样子抱着大氅踏上飞剑,“不能放到灵戒里吗?”
    “来来回回的多麻烦,过不了一会你就得穿上了。”许泽兰说完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她知道用不着等岑竹,对方自己会赶超上来。
    一越过那如同被劈开的峡谷,许泽兰就示意岑竹穿上大氅同时运转周身灵气御寒,她眯了眯眼睛,今天这边的天气不怎么样,很可能得冒雪前进了。
    果然,行远远能看到北郡外城时,雪花也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两人虽然可以让周身不被沾染上雪,但眼前却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清晰。
    “岑,呸,竹,你慢点跟好我!”许泽兰分神跟岑竹说话的功夫不小心吃了一嘴雪,就连北郡的雪片都比其他地方的更大。
    “我知道,你别说话了,小心还没到家就先吃雪吃饱了。”
    “你说什么,我看你是找揍?!”
    北郡城内,许府内上上下下忙的热火朝天,长公子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不过书信没断过,二小姐倒是前不久才回来,只是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整日地不见踪影,三小姐更是一去无踪影,最近几年竟是连点笔墨也见不到,只能通过夫人和从前的同门联系得知近况,现在终于回来了,自然全府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早别人许久过年了。
    正在门口扫雪的仆从看着这鹅毛大雪直犯愁,也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这雪扫着是真没头,正犯愁时,茫茫白雪中冒出来两个雪人,愣是走近才发现,都快和周围的积雪融为一体了。
    “我回来了!”
    “叨扰了。”
    仆从这才看出来其中脖子底下一抹红的是自家小姐,立马高呼一声窜进了院内。
    “小姐回来啦!”
    这一声过后,门后冒出来好几个随从,看到两个雪人也是一愣,其中站出来一位眉眼和许泽兰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性,越过随从们就扭住了许泽兰的耳朵。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崽子还学会不回信了,啊?!”果然是亲妈,哪怕许泽兰都让糊了一脸雪也能一眼认出来。
    把许泽兰往旁边一扔,也不看对方怎么四仰八叉,她赶紧去拉另一个雪人,她从信里已经知道了这位女儿同门要来,自己女儿的脾气她知道,能有人愿意忍着她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你就是岑竹吧,泽兰在信里说了,快,快进屋,别在外面站着,还有你,进来!”岑竹要给对方躬身行礼自我介绍,却被一把拉了起来,对方手很热,让衣服上的雪都融成了水。
    许泽兰一回家就把大氅随手扔到一边,岑竹想捡起来找地方放好,虽说这地上看着比她的脸都干净,但还是挂起来的好,而且对方明明在路上就看起来很宝贝这衣服,怎么到家了却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诶呦这可使不得,您是客人,哪有客人收拾屋子的道理,您在旁边歇着就行!”手还没摸到那大氅,离的最近的一个仆从就赶紧把她挡住,自己则一手一件把两人的大氅收了起来。
    她还没有体验过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环顾四周不管家具摆设还是墙壁木料都挑不出一件次品,她知道北郡是什么情况,在这里能过上这种日子,许府的积累到底有多深厚一目了然,真好啊,哪怕外面天寒地冻,这府里也能让许泽兰温暖到用不着以气御寒。
    真好。
    “看什么呢,走,我带你逛逛。”正研究这许府是怎么个布局,许泽兰就从旁边冒出来扯着自己走了出去。
    整个府邸布局精妙,自成方圆,后面的偏房中间还多建了一片池塘,周围种一圈翠竹,塘中锦鲤悠闲游动,它也用不着为吃喝担心。
    府邸从头到尾由三条小径串联,环环相扣,各式雕刻应接不暇,岑竹看的眼晕,摸了摸手边的台阶,又摸了摸台阶边的浮雕,是玉的,连台阶都是玉的。
    身后跟着的随从让她很不习惯,总觉得做什么都不自在,许泽兰走的快,没一会又从后面绕回了一开始进来的主屋。
    这次屋子里多了一个身着黑色猎装头发乱翘的女人,对方一见到许泽兰眼睛一亮快走几步把她抱了起来。
    许泽兰身量不低,但是女人抱起她来活像抱了只小狐狸,许泽兰的腿都被对方摇的晃来晃去。
    “怎么才回来,也不给家里写信!”
    “我忙啊,我要做的事可多了。”许泽兰挣扎着从对方身上跳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拽了拽岑竹开始介绍两人认识。
    “这是我姐,许洛意,这是我朋友,岑竹。”
    “幸会,早从令妹口中听闻许小姐大名。”
    “真的假的,她和你说过我,别这么拘谨,快跟我说说她都怎么形容我的?”许洛意听到岑竹说自己妹妹和对方说过自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也不管许泽兰就在旁边就要拉着岑竹说悄悄话。
    “姐啊啊啊不许问,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许泽兰觉得自己又快变成个“红”人了,脸上烧的直发烫,哪有这样的,这人怎么永远都这么欺负她啊!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许洛意赶紧抬手抵挡来自妹妹的拳头,她老是忍不住逗对方,她也知道对方不会真的生气。
    岑竹杵在原地,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两姐妹打打闹闹,周围的仆人你来我往地忙碌着,她想找个地方坐会,干站着实在没劲。
    她挑了个屋檐下的椅子,坐在这能看到雪景,可惜了,如果周围人少,镜瞳还能出来看看雪,她应该还没见过这从天而降的冰花,就是见过肯定也不如这里的雪厚,半路上许泽兰让她穿上大氅时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变化。
    她压根感觉不到冷,就算不运转灵气御寒也不冷,可能是之前那次在棺材里几乎冻死的原因,这倒挺好,省的麻烦了。
    正对着这纷纷白雪发呆时,身旁响起了脚步声,岑竹还以为是许泽兰,抬头一看猛地站了起来。
    “许夫人,抱歉,刚才在下没注意到。”
    “唉呀,都说了不用拘谨,你这说话方式跟我们家大儿子一模一样,老是文邹邹的,不用紧张,你就把这当自己家。”许夫人的五官比许泽兰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丝沉稳,一看就十分有主见,做事走路不慌不忙,跟女儿完全不同,只是举手投足间的随性是一模一样。
    “我听泽兰说了,她在洞玄宗朋友不多,这崽子从小就爱发火,同意她去洞玄宗也是想让她磨磨心性,你跟她相处这么久,肯定担待了很多。”许夫人温柔地看着这位有些沉默寡言的修士,她知道对方早早成了孤家寡人,想必比其他人更能忍耐,估计也是因此才能和自家女儿一开始认识下来。
    “没有的事,您女儿比旁人更为赤诚,能与她结为好友,是在下的荣幸。”
    手突然被抓住了,许夫人的手掌中也有茧子,大概是练功时磨出来的,岑竹愣住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抓住自己的手。
    “我的老天,这么冷怎么刚才还在外面坐着?!”原来只是看看岑竹说话哈气很少,发觉对方可能很冷,直接伸手试试温度,许夫人被冰凉的双手吓了一跳,再不寒暄,拉着岑竹快步回了屋内。
    “岑竹,我刚还说找你呢,去哪了?”许泽兰一脸疑惑地看着被母亲拉回来的岑竹,自己刚才一回头对方就不见了踪影。
    “我去看雪,北郡的雪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岑竹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沾染上的温热正在快速消失,最后又变为冰凉。
    “夫人,小姐,晚饭好了!”婢女将最后一个碟子摆好,挨个叫了几人去中厅。
    桌子旁已经坐了一位燕颌虎颈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许泽兰的父亲,岑竹想行礼问好,被许夫人一把拉了过来,坐到了一边,“用不着给他说那些你好我好的,你就坐下吃就行。”许夫人说完把在一边有点踟蹰的许泽兰也扯到了身旁,“见了你爹不会说话了?”
    “爹… …”
    “为什么不回你娘的信?”男人面上不见一点笑意,盯着低头坐在旁边的许泽兰。
    这也太尴尬了,岑竹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许洛意,她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盯着桌上的菜发呆。
    “对不起。”
    岑竹觉得在饭桌上教训人是做让人难过的,所有人都坐在旁边等着吃饭了,结果突然整这么一出,被训的哪还吃得下饭?
    “行了,知道错就行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反正你也记吃不记打。”许父被身旁的妻子看了一眼赶紧见好就收,不然对方不高兴了又得给自己锤到地上起不来。
    “对了,你姐三日后生辰,别忘了起早点啊。”吃完饭,许父又叮嘱了女儿一句就起身回了书房,
    “没事,我爹就这样,他就是外强中干,装出来的。”许泽兰一见对方离开就又变回了那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每次我们犯错他都得先装的厉害训我们,训的过了母亲就会训他,现在他早学聪明了,每次都不会过分,一会你先歇着,我得再去看看我娘。”说是不想家,其实她还是想的,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自己有点幼稚的一面,她想表现的像兄长一样成熟,可一见到母亲,成熟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好,岑竹独自走向厢房时忍不住又望向天空,伸手接住片片寒酥,幸好雪还没停,一会可以让镜瞳出来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