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流言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午饭和晚饭都比岑竹想象中丰盛的多,很明显是为了自己这个客人特意做的,她生怕对方就这么继续招待下去,赶紧嘱咐下次别搞真的多,自己压根吃不了,浪费食物多可惜啊,对方才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岑竹就出去直奔松节山,之前说的鬼是在松节山上盘踞,就算现在不在了,她也得去探查一番。
    松节山上的植被不太茂盛,很多地方都是一堆枯枝败叶,落叶厚厚地积了一层,踏上去咔咔作响,岑竹始终没有感应到邪气,看来确实对方已经不在这里了。
    快到山顶时,她发现斜前方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光滑的不像天然形成。
    把附近的落叶扫开,露出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没有刻任何文字,顶部的刻痕不甚平整,看来不是专业匠人所造。
    岑竹又往下挖了半天,果然扔到了一个木板,把土扒开,用力往上一搬,一个差不多只有她小腿长的棺材露了出来。
    棺材上什么都没写,岑竹直接用手把棺材板给拆了,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套衣服,一条抹额,还有两个像是小孩的玩具,岑竹拨了拨,做工还挺好,即便在地下待了不知道这是多少年也依旧能晃动。
    这是谁的棺材?没有墓志铭,也没有尸体,只是孤零零地葬在这半山腰上。
    岑竹把棺材扔到了剩下的这个灵戒里,这些东西都是线索,她又继续往山顶爬,可惜上面没有再发现什么,她只能又原路下山,刚回到村子里,一个正扛着锄头的男人就凑了过来。
    “客人,您是不是在打听我们这地方之前闹鬼的事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岑竹倒是挺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招。
    “是,怎么了?”
    “我昨天瞧见您住进了那老宋家,他们家的女儿你见过了没有,那人就是脏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岑竹一脸冷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对方说的话。
    “嗨呀,我们都是些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他们家的闺女早死了,两岁就死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这女儿,这一看就是那个什么啊。”
    “那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做?”
    男人好像被问住了,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岑竹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开,又回了那老人的家,一路上她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侧目注意自己,还窃窃私语着什么。
    确认两个老人都不在后,岑竹用了匿形诀直接挨个房间翻了个遍,没有可疑的地方,两个老人的房间很整齐,是阳面,太阳都能照到被子上,那个女儿的房间在阴面,也很整洁,她从灵戒中取出一根鲜红的蜡烛,这蜡烛她只有这一根,用了就没了,点燃以后将其小心平稳地放到了墙角,那女儿现在在厨房,所以还有点时间试验。
    蜡烛点燃后烛火摇了摇,好像收到了风吹一般,紧接着,烛光一闪,由普通的火焰变为了灰白的火焰,看起来十分诡异。
    “我就知道… …”
    正在厨房忙碌的平儿刚把菜切好,正打算转身去拿盐,却发现有人已经站在了身后。
    “鬼。”
    听到这字她立马就要从这厨房的窗户溜出去,可对方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按到了地上,剑尖已经对准了她的眼睛。
    “怎么去幽冥之地。”
    什么?这人问自己怎么去冥府?
    “您是问活人,还是,死人?”
    “当然是活人。”
    她想用法术,却发现对方那只按着自己的手中拿着符箓,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活人去不了那啊,只有死人才能去!”冥府哪有活人,她只觉得对方问的莫名其妙。
    “放屁,肯定有别的办法,别给我玩花招!”岑竹作势要砍下对方都胳膊,可这人只是发抖,不断重复着活人去不了冥府。
    难道她没有撒谎?
    岑竹重新站了起来,那平儿也赶紧躲到了一边警惕地看着她。
    “我不想杀你,我只想知道活人怎么才能去那里。”岑竹感觉很无力,这一路上她还没听到其他说法,都是告诉她,活人去不了冥府。
    怎么现在还有人想去那地方?
    “你为什么要去冥府,那地方没什么值得去的。”平儿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她不想那两个老人回来后看出来端倪。
    “找人,我必须去。”岑竹把剑收了回去,她看出来对方不像其他鬼一样带着嗜血的性格,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你身上怎么没有邪气?”
    “我用了别人的身体,把自己的气息都藏起来了。”她当时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完全没有鬼魂的气息,她希望自己从内到外都是个活人的样子。
    岑竹其实还是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费尽心思把自己装成一个活人,之前那些灭门惨案应该也是她做的,怎么杀完人又突然改性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人是我杀的,我都承认,但我当时还不是平儿,跟我,不,跟平儿的爹娘没关系… …”
    终于还是有修士来了这村子,她还以为自己还能再多演这个平儿两年,还以为自己把气息收起来就能当一个活人了,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在乎这些事,谁管你死活,我只想知道怎么去冥府,你们都不知道,连鬼也不知道… …”岑竹其实压根没打算杀她,杀了对自己又没好处,她只想赶紧去找镜瞳,那冥府全是死人,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又快要天黑了,岑竹叹了口气,让对方继续忙活。
    “今夜我就会离开,你愿意当谁闺女当谁闺女,与我无关。”
    留下愣住的平儿一个人在厨房,岑竹低着头走了出去,夜风里夹杂着什么燃烧的味道。
    “越来越近了?”
    岑竹疑惑地向大门走去,没想到下一刻大门被踹开了,无数个村民举着火把疯狂冲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她重新召出了夜晷,这群人怎么大半夜私闯民宅啊?
    “我们来讨鬼,那个杀人犯!”
    “去死,去死!”
    他们不断高喊着杀鬼,看起来如同一群魔怔的邪教徒。
    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岑竹正想问对方,没想到那些人直接越过她冲向了房子,岑竹只能立马将冲在前面的几个扔了出去,站在了屋门前。
    “说的什么屁话,这没有鬼!”
    “你才是放屁,这户的女儿就是鬼,我们都知道!”
    “杀,杀,杀鬼!”
    “杀鬼,杀鬼!”
    真是吵的头痛,岑竹直接把前面那排人全往后推去,那个平儿现在应该已经听到声音跑了。
    麻烦,岑竹懒得再和这群人解释,直接拔剑冲到了人群中,黑夜中只能看到岑竹手腕翻动,却看不到那把黑色的长剑,被砍的血流成河的人群立马又退了回去。
    眼看着这群人就要重新退到门外,却只听一声哀呼。
    “我的平儿不是鬼!”
    完了,那两个老人怕不是被抓住了。
    还不等岑竹反应,一个身影从屋里窜了出来,越过人群直奔那两个被抓住的老人,她一手抓住一个村民的脑袋,直接砸到了地上,那两个老人急忙回头去看,熟悉的女儿正朝着周围举着火把的人们嘶吼。
    “平儿… …”她想去摸自己女儿的脸,她知道女儿只是担心他们,女儿不是鬼。
    岑竹看着愣住的平儿顿觉不妙,剑锋一扫把最后一批挡在门前的人砍翻,想冲过去抓住这个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愣神的蠢鬼。
    “母亲… …”平儿感觉到自己手上滑腻,这是人的血,周围的人举着火把愤怒而恐惧地注视着自己,火光下的人脸让她想起自己还活着时看到的那些人。
    又有人去抓那两个老人,她放开手里的东西扑了过去,就好像一条誓死守卫主人的狗,不知道是谁先掷了一个草叉过来,她捡起草叉就扔了回去,可人们怒吼着继续向她刺去,因为背着一副皮囊,她没办法发挥出全力。
    “杀了他们啊!”岑竹把剑从一个人脑袋里拔出来,冲着平儿喊到,白痴吗,那副人皮比命都重要吗?
    伴着草叉和利剑刺来的还有火把,岑竹以为这个平儿到了这时候肯定会用出全力,可对方的两只手却挡住了那两个老人的眼睛,她在施法,但不是剥除这张皮囊的法术。
    扔出的剑削了一圈的脑袋又飞了回来,岑竹正想去看看什么情况,却见火光爆开,离的近的那些人瞬间被点燃,向外跑去,触碰到的人又继续燃烧,整个街上顿时被火光照亮。
    岑竹走到了那三人的前面,那张皮囊还在,虽然有些破碎了。
    “你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岑竹感觉对方真是傻出了新境界,难不成待在人皮里太久,忘了自己是个鬼了?
    “我,我忘了,我以为,我是平儿呢。”她站了起来,苦涩地笑了笑,灰烬从她的破碎处飘出。
    鬼也会死,她把自己身上的剑和草叉拔了下来,没有血流出来。
    “对不起,其实活人有办法去冥府,我怕你知道后就会杀了我。”
    “什么法子,你快说啊!”岑竹听到这话立马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 …如果死去的鬼背的债够多,它死的时候冥府的路给它就会开路的时间变长,那段时间,活人也可以从那条路进去冥府。”
    怪不得她不肯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自己确实会立刻把她杀了好借这条路进冥府。
    “我存在不了一会了,能不能求你,看在我给你开路的份上,带他们离开这生活。”
    什么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她在十二岁那年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家在这村子最靠近松节山的地方,那时候家里的父母都对她很好,会亲手给她做些玩具,她永远都是那些被父母痛打的孩子最羡慕的对象。
    可是后来有一种恶疾传来这里,那天她在门口玩时,从头顶扔下来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她被盖了个严实,幸好父亲这时候过来把衣服扔到了一边。
    她后来才知道,那衣服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有人专门扔到了她的头上,从那天以后,母亲和父亲开始出现红疹,紧接着是咳血,她却只是发了两天烧,后来父亲和母亲不让她再靠近,让她自己在家里玩。
    有一次三天也没有见到父亲母亲,她忍不住去敲门,没有人回应,随从把她从门边抱了起来,跟她说以后不要再来找爹娘了。
    最后一个随从离开时给她留了够五天都食物,可惜他刚走就有人推开了他们家的大门,把厨房的粮食全都搬了出去,没有给她剩下一点东西。
    那天夜里开始下雪,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心想要是父亲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和她一起堆雪人。
    被赶出自己家时,她也只是抱着衣服低头往外走,那些人那么高大,随便伸伸手都可以把她抓起来。
    “你看这小丫头片子长的怎么样?”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她娘,那不识好歹的老娘们想起来就生气!”
    他们笑着去抓她,要拽她的衣服,她在雪地里抱着父母给的厚衣服跑,最后实在跑不动干脆把衣服一扔,藏到了一个水缸里。
    好冷,她把头顶的木板推开了一点,水缸里太黑了,她太怕,她伸出湿淋淋的手去接雪花。
    如果雪够大,那她再爬出来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堆雪人了。
    她只记得雪好像下了很久很久,好像一直在下,一直下到了她什么也不能再记住。
    后来她又能站起来了但是别人也看不到她,她又看到了那几个占了自己家的人,她觉得没有人应该不劳而获,母亲说不劳而获的人都应该被惩罚。
    “下雪了?”岑竹没想到今年下雪会这么早,她抬头看向夜空,下的还挺大。
    一阵雪花飘过,眼前那个破破烂烂的平儿消失了,反而空中出现了一片黑暗。
    “冥府?!”岑竹停都不停直接钻了进去。
    和她想的不一样,进去以后她开始快速下落,而且召唤不出飞剑,幸好夜晷一直提在手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嘭的一声岑竹落到了地上。
    嘶,背后的骨头应该是断了,没关系,还能恢复,岑竹踩在尸体上站了起来,骨头响个不停,左手臂的骨头也戳了出来,没办法,摔的太重。
    “镜瞳!”没有人回应她,岑竹提着剑开始向前跑,一边跑她身体的血肉一边重新包裹上骨头。
    “啊!”不知从哪来的的游魂们开始朝她扑来,又一一被岑竹劈成两半。
    就这么一路跑一路喊,眼前的土地没有尽头,来袭击的游魂也没有尽头。
    “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 …”岑竹为了让自己记住大概走了多远开始数杀了的游魂数量,毕竟自己现在每走一步都会有一张苍白的人脸扑上来。
    “镜瞳,能听到我吗!”
    回应她的只有徘徊在这里的冤魂发出的哭声。
    继续走,岑竹甩了甩剑上的血,把脸上刺的骨头扯下来,没想到到了这地方连鬼都有血了。
    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别说衣服,她把鞋都扔了,里面全是血,清都清不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该怎么出去?
    算了,这都不重要,还是先找镜瞳吧。
    “七百,七百零一… …”
    岑竹觉得自己肯定能找到回去的路,毕竟一路上都是尸体,拿着夜晷的右手只剩下白骨,没办法,刚才突然冲出来好几个,杀完才发现肉也让啃没了。
    镜瞳到底在哪?会不会是被那群鬼抓到别的地方去了?可自己如果出去可镜瞳其实就在这里怎么办?
    岑竹又开始往前走,起码还得再杀七百个她才会想着往回,不,再杀两个七百。
    越往前走,鬼魂越密集,岑竹把插在自己肋骨间的长剑抽了出来随手扔到一边,她的脚下是一座由尸体垒成的小山。
    “镜瞳!!能听到吗!!”站在这座尸山上,岑竹鼓足力气向前大喊。
    她其实没指望听到回应,才一千四百二十六。
    “… …”什么声音?岑竹看向远处。
    “岑—竹—”
    从这小山上跳下来时岑竹没注意给摔到了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上,刺到身上的骨头都来不及拔就开始往前狂奔。
    终于,她终于找到了。
    “岑竹!!我在这!!”镜瞳已经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遍,她不敢离开这地方,周围看起来都一个模样,她怕自己越走越远。
    周围的尸体被她全都扔到了一边,万一挡着她岑竹看不到了怎么办?
    尸体越来越多,镜瞳抓着那个灵戒在这就一直守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岑竹怎么还没来啊?
    镜瞳坐在尸体毯子上抬头看天,可这里哪有什么天,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更郁闷了。
    岑竹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她是不是进不来这地方?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每隔一会就大喊一句,她怕自己一会不喊岑竹就会和自己错过。
    听到熟悉声音的那一刻,她抓着戒指就开始往那个方向飞,翅膀羽毛上没有血,她担心对方会觉得她脏兮兮的,特此擦了个干净,每一根羽毛都干净到发亮。
    在这片尸体构成的死亡之地上,一人一妖朝对方飞速冲了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没把岑竹撞翻,镜瞳飞得太快了,她光知道擦羽毛,脸上身上和岑竹一样全是血淋淋的。
    “对不起啊,我找的太慢了。”岑竹想给对方把脸上的血擦下来,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干净的地方,只能作罢。
    “挺快的,真的,我感觉才待了没一会呢!”镜瞳摊开手掌,掌心中是一枚没有任何血渍的灵戒,她保护的可好了。
    “我抢过来了,厉害吧!”
    “厉害,比我厉害多了,真是天才!”
    “我想吃烤鸭!”
    “回去把烤鸭铺子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