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承望拖,岑竹,把它往山上拖,到了山上再说动不动手!!”许泽兰冲对面的岑竹喊着,用眼神向对方示意。
我当然知道要往山上拖,不去山上我怎么动手。
“好!”岑竹手势一变,缚妖索立马收的更紧,四人变为三人,速度却快了很多。
那是当然,毕竟岑竹来了。
许泽兰并不觉得岑竹来了有什么奇怪的,对方的御剑速度她不是不知道,在她认识的人里没人比岑竹御剑的速度更快,只要对方稍微离得近点,只要宗门一放出消息,岑竹半个时辰到北郡她都不觉得稀奇。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对方如果是在外仓促赶来。
她分出目光快速扫过对方的周身。
没有,和对方平时一样,什么都没带,毕竟对方应该来北郡之前是在没有危险的地方。
她当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毕竟上来以前她就知道这次的妖乱不是一般的难搞。
现在承望乱成了一锅粥,她也不知道山上是什么情况,或许山上还好没太多妖,但也有可能山上比山下还糟,各种妖物已经全都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她不敢保证是最好情况还是最差情况。
如果是后者。
镜瞳在城中许洛意那边应该不会出问题,眼看着已经到了山上,一走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岑竹还在一边悄悄往一边偏,偏的少,不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等到了又被白雪包围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和其他修士分开相当一段距离了。
这地方是岑竹额外又找了的,就在这积雪下,就有她要借的力。
提前埋好的符箓随着背后的手诀燃烧殆尽,火焰融化冰层,同时也唤醒了冰层中的妖。
三,二,一。
只听砰的一声,脚下的雪地被猛然冲破。
体型庞大的“白猫”跳了出来,只是这只猫的脸上只有竖着的一只眼睛长着像是鹿角的犄角,身后的四条尾巴末端泛出蓝色,周身似乎还在冒出寒气。
真漂亮,岑竹在心里感叹,实物比说的漂亮多了。
但另一边的许泽兰就没心思感叹它的外表了,“雪风狸”,名字听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但这东西是名副其实的妖怪,而且是在民间风评相当差的妖怪,这东西只生活在寒冷的地方,不管修行多少年也不离开,什么都杀,不管是人是妖,连同类也杀,只要是看到的,就必须要杀。
不等反应,雪风狸的尾巴一甩,几道冰刃直冲三人而去,那修士闪身去躲,冰刃刺入青常的身上,一阵刺的人耳膜生疼的尖叫响起,青常的六张脸扭曲成五官几乎难以分辨的程度,挣扎的极为厉害。
缚妖索被青常带着甩动,岑竹松了点力,那修士果然立马被甩了出去,底下的雪风狸立马扑上去一口咬掉了这人的脑袋,血液洒在雪地上,血的热和雪风狸身上的冷冲在一起,升起一阵白气。
许泽兰一恍神,岑竹又不是真心出力,那青常便立马挣脱了缚妖索。
不过也和岑竹想的一样,在青常挣脱的瞬间,许泽兰就祭出了一面银镜。
法宝,她看着对方的动作也召出了夜晷,对方毕竟是丹修,虽然修为不低,但正面对上妖物绝对不是靠和自己一样的硬打。
法宝符箓这东西当然方便好用,但不代表这东西不会耗费灵力,要催动法宝同样需要使用灵力,消耗体力,岑竹看向底下的雪风狸,她先跟这大猫磨一会,等对方耗了些力气也费了些东西了,她再转手收下对方的命。
只剩下她们俩,妖也是两个,许泽兰看着被灼烧干一张脸的青常,和岑竹背靠背,对方这时候开口了。
“我去对上底下的这只大猫,你去搞那个人头,只要解决其中一个,就能先溜了。”
怎么看都是雪风狸不好搞,但许泽兰这次没法再逞强说什么,对方比她强,她清楚,她拖不住雪风狸,只能去对付青常。
“好。”她再次拿出了自己的金刚伞,胳膊往后一挪,撞上对方的腰。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低头看了眼自己,一枚玉佩和一枚玉扣紧挨着挂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玩意确实有两下子,岑竹躲过那雪风狸的尾巴,地上光是对方的冰箭都快给插的没地方落脚了,她看了眼许泽兰,很好,那青常马上就要不行了,它的任务已经完成。
这大猫行动极快,甩出冰箭的同时不断用那末端如同剑刃的四条尾巴刺向岑竹,这种受点伤其实无所谓,反正长好也是一眨眼的事,因此岑竹并不在乎偶尔被擦过去一两次。
面前凝出的冰镜如同盾牌挡住雨点般打来的冰刃,岑竹叹了口气,属性相同,很难破招啊。
突然头上传来一声哀鸣,只见那颗巨大的头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坠向地面,溅起一片积雪。
差不多了!
正打算稍微和这雪风狸拉开点距离,谁成想这大猫突然也找准这机会一跃而起在空中扭转身躯,还不等落地便咬向岑竹。
察觉到危险接近的岑竹下意识便转身挥剑,压低身体几乎是倾倒在一边,剑风划过那雪风狸的头顶。
一根犄角掉了下来。
坏了。
岑竹一点没因为伤到对方高兴,她压根没打算真激怒这玩意,她今天的目标只有许泽兰一个人,真把这东西惹急了只会徒增麻烦。
只见那雪风狸的竖眸中瞳孔转了一圈,紧接着,两只前爪在雪地上划动着,岑竹总觉得对方脖子处的皮毛好像在耸动,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岑竹!”许泽兰已经站在了自己后面,好吧,她只能再等一会了,这大猫好像不太对劲啊,现在回头杀许泽兰有点太冒险。
天已经彻底黑了,寒风裹着雪吹来,承望总是在下雪,岑竹盯着眼前的雪风狸,只听“嗤”的一声,对方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大团云雾。
鹅毛大雪几乎吹的人已经看不到远处,妖气不见了,但它绝对还在这,没想到还有妖能暂时这样,云雾散去,对方果然已经不在原地。
“还在这。”她对许泽兰说了这么一句,对方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紧张。
如果自己现在动手,应该也能甩开这雪风狸吧?岑竹琢磨了一下,等的时间有点长了,这么想着,便握住了夜晷。
刚要转身一剑刺进对方的身体,只觉侧身一阵寒气袭来,她只能强行调转方向用剑身挡在了两人身侧。
该死,要来的时候不来!
看着突然冲出的雪风狸被岑竹一剑挡住,那剑就卡在对方的嘴里,要不是岑竹反应快自己现在估计一口就让咬掉了半个身子,许泽兰赶忙将手伸入金刚伞伞柄深处,用力一旋,伞尖处便出现如长枪一般的枪尖。
枪尖猛地刺入那雪风狸的脖颈一侧,灵力顺着伞柄蔓延,火焰顿时升腾而起,顺着枪尖直烧到它的皮肉之中。
然而下一秒,那一侧被烧焦的皮毛中却突然冒出来和正面那雪风狸脑袋别无二致的头颅,长着竖瞳的猫一口便咬住了枪尖,寒气逆流而上,盖过火焰直刺向握着伞另一端的许泽兰。
收手已经来不及,寒气冲到胳膊不到胸口,但无法再继续往上。
“叮。”
岑竹眼看着雪风狸要重伤许泽兰,想着自己这样捡便宜也不是不行,却看到刚才还势头正猛的冰晶覆盖到胳膊便停滞了下来,紧接着,赤红火焰自那冰晶停滞之处开始燃烧,火势迅猛,竟然又将那冰晶逼了回去,高温扑的那头颅吃痛。
许泽兰趁此机会一把拔出金刚伞,幸好,她只觉得心跳飞快,幸好自己猜到可能会有危险。
看来还是不行,忘了对方肯定有护命法宝了,岑竹看着眼前的利齿干脆一送力让对方扑向自己,同时身侧凝出一半身高的冰柱,对方收力不及,砸到冰柱上的缓冲时间足够她躲了出来。
“岑,岑竹,你没事吧……”
正苦恼接下来怎么办的岑竹突然听到旁边的许泽兰发问,有些奇怪,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一看。
糟了。
她习惯了疼痛,这种小打小闹的受伤下意识就无视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左肋骨附近被血浸透了一片。
估计是刚才不小心被冰箭射中了,现在底下早就长好了,但衣服上的血还是保持着原样,看上去很有些唬人。
“啊,没事,没事。”她摸了摸衣服,一挥手,只希望对方别再关注这东西。
岑竹提剑又准备去迎那雪风狸,许泽兰往后歪了歪头,看不清,碎没碎也不知道。
还是直接一剑刺死她得了,大不了让这猫给我来几口,岑竹实在是等不了了,现在什么时辰了?那些宗门的修士来没来?现在北郡城什么情况?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风夹着雪吹过如同呜咽的声音,好像只剩下她,许泽兰还有这长着仨脑袋的大白猫。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赶上来了,要追上自己了,手想颤,但她控制住了。
三颗头颅嘶鸣着挣扎,像是要挣脱彼此的束缚,那四条漂亮的尾巴陡然变长,让岑竹想起那些狐妖的长尾,如雨帘般密不透风的冰箭倾泻而下,许泽兰马上打开金刚伞,岑竹也急忙凝出一面弯曲的冰墙。
怎么还没完了就!
看到旁边的许泽兰,那种仿佛有人马上就要追上自己的感觉又来了,岑竹咬了咬牙,大不了扎几下!想到这,立马提起剑准备一剑了断对方。
见有人不怕死,雪风狸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长尾一甩便划破风雪直冲对方而去。
岑竹当然感觉到了,她不打算躲开,就算给她开膛破肚她也能把自己修好,大不了疼一下。
但感受到杀气和寒风的不只有她。
许泽兰转头的瞬间岑竹脑子里闪过两个选择,一转身劈向那尾巴,装作无事发生,二。
不要停,直接从正面杀了许泽兰。
她还没选,对方却动了。
当她转头的时候那尾巴离对方不过一尺,所以许泽兰脑子里压根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选择。
岑竹被对方用身体用尽全力撞到了一边,几乎是撞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从雪里爬起来的时候岑竹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抬头看向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
有人躺在那。
不可能,对方的护命法宝怎么可能只能挡一次,如果是那种一次性的法宝对方又怎么可能只带一个?
脚边的一抹红色吸引了她的视线。
一枚玉佩,用红绳穿起来,就掉在自己的衣摆旁边。
什么时候塞到腰带后面的。
她想起一开始对方和自己背靠背的时候,两人似乎微微碰到一起。
她好像记得,一开始对方的腰上确实是系着一大一小两个东西。
为什么。
雪风狸只觉得眼前一阵雪花吹来,不是从天而降的那种雪花,而是贴着地面吹来的积雪,形成犹如一人高的雪墙,周身寒气一卷便向着雪墙吹去。
可雪墙散去后地上的人也没了踪影,再一找,刚才远处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岑竹没有带着许泽兰回承望,只远离了那雪风狸便停了下来,对方还有气。
一道倾斜的血迹从肩膀蔓延到腰部,雪下的大,沾在许泽兰的头发和睫毛上,也飞速带走她的体温。
岑竹从身后拿出了夜晷。
她今天本来就是为了杀许泽兰才费了这么大力气。
“呜——!”
凛冽的寒风将她的头发吹的几乎是逆着飞向天空,风雪的悲鸣响个不停。
“呲。”
夜晷破开气流,可。
最后停在了距离眉心不过一寸的地方。
“哈……”
剑尖突然开始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岑竹想往下用力,可手抖得像不属于自己,她控制不了。
“动手啊!”身旁趴着穿着洞玄宗内门弟子服饰的岑竹皱着眉催促她。
“你不恨吗?”那个满脸是血的岑竹跪坐在另一边。
“最后一步了,犹豫什么。”一只沾血的手放在了她的左肩。
“你不恨了吗?”
“你还在等什么,你马上就要死了不知道吗。”穿着许玉翡那件长袍的岑竹将手放在了她的右肩。
“哈……”
对啊,动手啊。
你不恨了吗?
岑竹确信自己真的想把剑往下按,可她也确定自己的手就是没有动,一丝一毫都没有动,剑尖悬停在许泽兰的额前。
突然只觉周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催促声音瞬间全部消失,一切幻觉都被抹去,只剩下天地间的风声。
“呜——”
天地间的哭声更大了。
来了。
还是结束了。
茫茫雪色之中,岑竹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但她能感觉到。
刹那间,她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戴着破旧斗笠的枯瘦身影出现在风雪中,恍然那天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原来如此。
雪实在太厚了,连剑掉下去都没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