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卷轴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从衣领看到袖口,再翻过来确认一遍内里,岑竹满意地提起衣服抖了抖。
    “完美啊,完全看不出被刺破过。”
    旁边的镜瞳哼了一声,说这点小问题她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那道袍上的血渍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所有被剑破开的地方也重新缝了起来,看起来焕然一新。
    没错了,拿到手里之后岑竹百分百确定了这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衣服就是一模一样,可惜那个无烛赢到最后也没和自己说清楚这衣服是哪来的谁给的。
    “没问题?”玄离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对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起码从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了。
    “没问题,我要找的就是这件衣服。”岑竹将衣服扔进灵戒中,不着急研究,她可还记得对方之前说还有东西要给自己看。
    看她冲自己露出那熟悉的微笑,玄离渊当然没忘还有什么事,一挥手示意让两人跟上自己。
    很有段时间没往这边走了,毕竟也没什么事,玄离渊回忆着自己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隔的时间实在是太长。
    越走越偏,对方在前面领路,岑竹她们当然也只能跟着,毕竟这地方她们又不晓得哪是哪,两边的植物越来越多,对方忽的转身走进了一处偏殿。
    除了一开始候在门口的宫人外便再无其他人影,玄离渊依旧往里走,岑竹环顾四周,这偏殿修的比她想的大,只是完全是阴面,一点阳光也透不进来,后面似乎放着不少藏书,书架子顶到天花板。
    书吗?她看着周围的这些明显很有些年头的藏书,不知道对方要给她的是其中的哪一本。
    正琢磨着,却只见玄离渊停了下来,还没等岑竹开口,只听一阵重物拖拽声,脚下的地板似乎微微震颤。
    一条向下的通道出现在对方的身前。
    “走吧,继续往下。”
    玄离渊依旧走在前面,刚踏到第一级石阶上,不远处两边的墙壁上便燃起了烛火,由近到远,一直延伸到地下深处。
    跟着对方踏上石阶的同时岑竹往下看了看,这通道挖的可真够深的,要是换成往上竖过来,比这皇宫后面的白塔还高估计。
    越往下温度便越低,岑竹在心里估摸着自己这往下大概走了多远,这能是往哪去,听说那些皇室都喜欢搞些密室暗道之类的以防不测,莫非天牝也这样,这就是天牝皇室自己的密室?
    不知道扶风皇宫底下有没有这玩意,她又有点控制不住跑偏,正琢磨着,镜瞳戳了戳她。
    “还没到底吗,这是往哪走啊?”
    应该快到头了,岑竹能感觉到风向的微弱变化,但往哪走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这底下是通到哪?”不知道就问,岑竹直接走到了玄离渊的旁边,对方见她靠过来便往旁边挪了挪。
    “到了就知道了,马上就到。”
    这人还卖上关子了,岑竹在心里撇了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反正说的也是,到了不就知道了,往下看去,远处,烛火的映衬下,隐隐约约出现一扇门的轮廓。
    这地方的设计挺独特啊,她看着眼前的“密室”心想,好像把某一层塔单独削下来了一样。
    漆黑的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和鸟雀,只是岑竹看着画的和那折扇上的感觉不太一样,风格不同。
    石壁和这塔的外壁紧紧贴合在一起,但她看了看,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就建在一起的,更像是塔先建好后墙壁硬挤过去,突出的檐上挂着铜铃,铜铃就紧挨着墙壁,怎么看都有点别扭。
    这铜铃还挺精致,比岑竹之前见过的都精致,不得不说,这跟塔一样的殿也很精致,活像那种王公贵族富家子弟们玩的那种雕出来的观赏品的放大版,连假窗户上的每根木头纹路都做的一丝不苟,该说真不愧是皇室手笔吗,这埋在地底下没人看的东西都费老劲做。
    等走近她才看清楚,那挂在檐上的不是铜铃,是金铃,只是时间太长,没人管看上去脏了罢了。
    “金的?”镜瞳跟着她往那铃铛看,对方把上面的脏一去,露出原本的颜色,上面还嵌着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红绿宝石,金丝勾勒出花纹,把宝石环在中间,底下那吊着大小玉环的长穗子随着动作晃了晃,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显得漂亮。
    “好看就摘下来,反正也不是我的。”玄离渊看着那金铃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当时进无烛赢的皇宫的时候拿的东西可比这玩意多多了,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无主之物,谁愿意拿谁就拿。
    “这不是天牝的……”
    “不是,不,嗯,可以说现在这地方属于天牝,但之前嘛。”她没往后说,而是一抬手将高处一块牌匾上的灰尘带去。
    “应——神——塔?”
    还真是个塔啊,还以为谁这么有想法把宫殿设计成这样呢,岑竹看着这三个字想到对方刚才说的,现在属于天牝。
    之前不属于天牝,那肯定就是后来吞并的呗,她立马想到莫非是万无?
    “这是万无的东西?”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其实这塔还是有个外围的,但是她后来觉得麻烦,就给去掉了,反正也是要埋在地下,谁管它完不完整。
    一片漆黑。
    岑竹没想到对方处理万无遗物的方法如此直接,埋了就完了,就这么直接埋到了天牝的底下,随着对方一个响指,墙壁上再次燃起烛火,但这次目之所及只有两盏烛火。
    “几乎没来过这,没留蜡烛,不过应该也不碍事吧?”玄离渊环顾四周,这是第十九层,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下面这些层都是如此。
    “不碍事,要往上吗?”岑竹越过对方的身影往后看了看,这层很明显没东西。
    “上,得往上不少呢,咱们现在在十九层,估计得。”
    “嗯,得走到,多少层来着,反正得走到头,唉,他是真能修啊。”具体这塔有多少层她也忘了,好像自己当初根本就没数,只记得抬头看去像是恨不得修到天上。
    “这塔是那个无,无烛赢修的?”岑竹还是觉得这名字起的真够烂的,谁能记得住,这是第十九层,往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层,那这塔当时估计也确实挺壮观,不过想来也没什么用。
    “对,除了他也没人能在万无修这种东西了。”
    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有权利搞这种对国家没有屁用的东西?
    “建这东西是做什么的?”镜瞳看着上下像是没头的楼梯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塔有什么用吗,住人?
    “好像,说是为了,为了迎接神仙哈哈哈哈。”说到这,连玄离渊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这理由简直荒唐到家了。
    “有病……”镜瞳皱了皱眉,不过想到那疯子的样子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人都那样了,谁知道脑子里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嘛,但人可信的很呢,连皇宫都不住,就住这,就擎等着哈哈哈!”
    “那这塔是建了没多久万无就没了?”毕竟按着说法,等着神仙来,能等多久,岑竹寻思着这塔应该是刚建好不久万无便没了。
    “呵呵。”玄离渊听到这话更想笑了,楼梯盘旋而上,现在每往上一层,地上的东西便会稍微多上一些,只是都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像是折断的毛笔撕碎的纸或者瓶瓶罐罐的碎片。
    岑竹注意到墙壁上似乎时不时有墨迹,只是也都没办法看出有什么意义,像是什么随意挥洒上的墨水,黑色的线条在墙壁上除了破坏和谐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大概,也就三百多年吧?”
    “啊?”
    毕竟太久远了她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大差不差,玄离渊回忆着这塔开始建造的时间,差不多是杵了三百多年,毕竟建这种东西多多少少他们这些人也是会知道的。
    “那他在这住了三百多年??”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活的太久事太多记错了?岑竹很想这么问,不过当然没真问出来,三百年,开什么玩笑,就为了等神仙,这三百年难道万无都没一个清醒的人来把他叫下来?或者说他三百年这疯样万无都愣是没人造反?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住了三百年,也可能是后来才住进来。”
    我就说嘛,岑竹心想,怎么可能在这住几百年,她估摸着这人顶多也就在这住个几十年或者十几年。
    又不知道往上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已经和一开始进来的样子完全不同,墙壁上满是似乎被某种利器造成的损伤,摸上去凹凸不平,连天花板也不例外,岑竹踢了踢旁边的一个花瓶,上面画着的蝴蝶振翅欲飞,要是放在外面完整的一个估计能卖上不少钱,可惜这样的花瓶在这地方已经被摔碎了不知道多少个。
    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那些黑色的线条似乎有渐渐往某种形状靠拢的趋势,只不过还是没法看出来到底这人是想画出来什么。
    继续往上,又突然变得干净,这种反常让岑竹意识到可能是终于要到头了。
    果然,又走了两层,一扇门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门上只雕刻着太阳与祥云,没有任何活物,一开始在塔外壁上看到的龙也并没有再出现。
    “终于到头了。”玄离渊长出了一口气,走的都烦了。
    “这就是他住的地方,要给你的东西也在里面,走吧。”她再次推开门,依旧是熟悉的黑暗,但岑竹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味道。
    像是某种熏香的味道,但这味道转眼间就从鼻尖消失了。
    刚踏进门内,还没等烛火燃起,岑竹低头时忽然看到一只眼睛盯着自己。
    再一看,只是画出来的罢了,画画的人还挺有意思,把瞳孔中的细线都画了出来,猛一看还真有点唬人。
    但她挪一步,发现脚下又有一只眼睛,烛火燃起,一只,两只,三只……
    抬头看去,从地板到墙壁,从墙壁到天花板,目之所及,所有的地方,全部都被这种“眼睛”覆盖,只是有的眼睛细致像自己刚才脚下的那个,有的粗糙几乎只能勉强有个眼睛形状的轮廓。
    一间被无数眼睛注视的寝殿。
    地到处都是撕碎或褶皱的纸张以及乱扔的卷轴和被祸害的不成型的毛笔,在这堆“垃圾”后。
    是一把龙椅和快有一丈长的翘头案。
    但说是翘头案也不准确,岑竹没见过这款式的桌案,只能想出个类似的东西,这东西可比她见过的那些什么书桌供案看起来华丽的多。
    这屋子里的废纸格外的多,玄离渊往那龙椅处走,岑竹一边把纸往两边踢一边也往那走,却看到纸上好像还画着什么。
    拿起其中一张一看,顶上一个圆画了几个线在外面,是太阳吗?底下,好像是画了个手?
    什么玩意,她又把纸放了回去,看也看不懂。
    这把龙椅倒是和岑竹想象中的差别不大,很气派,不过她对此不太感兴趣,那张翘头案上同样铺满了纸张,玄离渊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看这些。
    什么鬼画符都是,岑竹一边看一边无语,这无烛赢也是真能画,这桌上也不知道是铺了多厚一层,她只能一点点往下翻。
    上面的最乱,很多完全无法辨认到底画了什么,线条挤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往下扒了扒,稍微好了一点,开始出现点和刚才地上的一样能看出是画了些什么的。
    眼睛,画了很多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痴迷于画眼睛,岑竹其实总觉得这房间墙壁上的眼睛像在盯着自己一样,对方住在这,难怪会发疯,不对,她搞反了,是对方自己要画这些眼睛。
    一开始只有眼睛,后面眼睛变得细致,也开始出现其他的东西,手,似乎是伸向自己的手,大概是太阳的圆。
    有一部分纸上出现了字,也是从乱到勉强可以辨认。
    “天选”
    “会来”
    “仙人”
    “眼睛”
    “无色界。”
    “为什么还不来。”
    “为什么还没来?”
    “我是我是我是我是只有我是。”
    “我要成”
    “我能感觉到,仙”
    “已见到”
    “不可与朽木”
    “只要等,只要等,只要等就够了,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因为我是”
    “没关系,哪怕”
    可惜看了半天也没几句完整的话能认出来,对方的笔迹太乱,而且很多都是写着写着像是突然不会写字了一样开始乱涂乱画。
    这些东西就是桌子上的全部了,看着多,但能获得的信息简直少的可怜,岑竹看完的感受是这无烛赢确实疯的厉害。
    她又看向一边的玄离渊,这明显没她需要的东西,对方又指了指那龙椅,岑竹虽然有点不理解,但还是走过去研究。
    看上去没什么机关啊,她前后看了几遍,没看到哪有可疑的地方。
    “你坐下试试。”
    挺好,也算是坐上龙椅了,可惜感觉和一把大点的椅子没区别啊,岑竹坐在无烛赢的龙椅上待了几秒,有点失望。
    就是感觉,感觉好像。
    怎么说呢,好像有哪有点别扭。
    下意识地把手往眼前的供案上一放,她觉得更别扭了。
    这玩意怎么这么高啊?不是说椅子高,是这桌子高,刚才站着没觉得,现在坐下了才发现,这桌子怎么这么高,那无烛赢比自己有高这么多吗?
    回想了一下对方的身高,是比自己高,但,她试着往上提了提,那这玩意坐着也不合适吧,这桌子腿谁安的,快杵半截路上了都,生怕够不着吗??
    不对。
    她意识到问题立马俯身去这翘头案底下摸索,这案的四面都往下延伸了很长,上面的花纹繁复,仔细一看其实并不是单纯的纹路。
    在自己的正下方,最低处,有两个从天而降的仙女,手捧莲花,旁边是无数奇花异草,岑竹摸索了半天,发现这两人的手似乎能拨动。
    你跟我直接说能死啊,这一共就咱们仨。
    岑竹在心里对旁边的玄离渊骂了一句,将那两人的手拨了下来,随着两只捧着莲花的手掌从上转下,咔哒一声响起。
    铺满鬼画符一般画作的案上出现了一道缝隙,岑竹双手一用力便将它们彻底分开。
    这下高度确实就正常多了。
    和上面的那层其实差不多,岑竹皱眉拿起其中的一张泛黄的画作。
    好吧,还是差的挺多的。
    画作的笔触虽说比不上那些专业的,但能看出来这人还是很会画画的,这幅画的是一片大漠之上悬挂着一轮黑“日”,岑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太阳,只是一个黑色的圆。
    往后再翻,可惜这样的画也只是少数,像这样清晰的画作不超过十几张,相对于那些无法确认意义的来说确实太少。
    而且画的还都是风景,她猜测画这些的时候那无烛赢疯的还不厉害,因此画的也都是正常人画的比较多的东西,有大海也有山峰还有像是某片田野的地方,画的都不错,还有一些像是要画这些类似的东西,可画着画着又像是控制不住开始发疯,在海上的天空画了一堆鬼,在田野上画不知道是谁的背影。
    这些画上也都有眼睛,有的在角落有的当不当正不正,看着格格不入。
    岑竹不明白无烛赢到底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而且要画这么多,她感觉对方好像是想画出些什么,但怎么也画不出来。
    正翻着快到底,手指碰到了什么硬物,同时眼睛也捕捉到了一抹不同的颜色。
    找到了。
    玄离渊看着对方从那堆旧纸中拿出来一个用细绳捆的好好的卷轴,和那些随意堆叠在一起的纸不同,这卷轴没有一点折皱伤痕,能看出来主人对其和对自己的其他作品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这是什么?”岑竹并没有立马打开,而是看向一边的玄离渊。
    “也是嗯,无烛赢的,画吧?”
    什么叫吧?她没跟对方纠结这些,这卷轴保存的倒是挺好,解开上面的细绳,岑竹寻思着对方这又会是画的什么,是山水风景还是妖魔鬼怪。
    只要别是一团乱麻就行。
    随着两手上下分开,一千年前的笔墨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画的真好啊,玄离渊再次感叹,她就没无烛赢的这个天分,这些文雅的东西她从小就是一窍不通。
    卷轴上是一幅只画了大半个左边的半身像,右侧的空白并没有影响整体的画面,反而让画中人显得更加神秘。
    一个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穿着古怪花纹的衣服,衣服上的文字还专门换成某种红颜料来画,嘴角含笑,眼神中却只有漠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画外的人们,仿佛不管是作画者还是观赏者都没法让她放在眼里。
    如果是别人想补全这张脸,可能需要根据笔触和结构分析许久,但唯独对岑竹来说补全这张画很简单。
    她只要拿出面镜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