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丽靠在女儿怀里呜咽：“事情过了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什么信！”
    “不！”金老爷子突然拔高音量：“你记得，你要是不记得，为何二十年前，已经断腿退伍的老曹，来海城找我的时候，你将他赶走。
    还说....还说什么，我之所以被调查，是受了他的牵连！
    沈淑丽，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老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一起扛枪从军，和我情同至亲兄弟。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来找我帮忙，你却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二十年前，曹光华的记忆也瞬间被拉到了二十年前。
    那一年，曹芊芊才一岁，还正是牙牙学语走路的时候。
    妻子生了曹芊芊之后，身体一直反复不正常，忙着照顾老人和孩子也没去检查。
    等到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母亲对家里只有两个女儿耿耿于怀，一直想要个孙子。
    后来妻子将孩子生下来，果然是个儿子。
    老太太很开心，烧香敬祖宗，说老曹家有后了。
    然而生下儿子的妻子突然大出血，他将家里所有积蓄拿出去，才堪堪保住了妻子一条命。
    这头才保住妻子的命，那头小儿子又不好了，抽搐发烧一直不能控制，医院催促家里人转院。
    可那时家里已经掏空了，母亲为了保住孙子的性命，去亲戚家家借钱。
    钱没借回来，反在路上被车给撞了。
    骑车的人跑了，大雨冲刷了所有痕迹，直到天明才有清洁工发现了母亲。
    母亲年纪大了，被这一撞伤的很厉害。
    卧病在床的妻子，性命危在旦夕的幼子和母亲，已经无路可走的曹光华抱头痛哭。
    打了半辈子仗的曹父决定去找老上级，曾经的少爷，有着过命交情的金老爷子帮忙。
    哪知，他去的时候，金老爷子正接受调查不在家。
    沈淑丽表面上说会帮忙，转头给了点钱，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断了一条腿的曹父，拿着沈淑丽给的二十元钱，回到医院时，小孙子已经没了。
    那点钱也不够支付曹母医药救治，曹母就此落下病根。
    孙儿没救回来，成了曹母的心病，觉得是自己抢了孙儿的救命钱，病病殃殃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想起当年往事，便是如今身居高位的曹光华，心头依然苦涩不已。
    他那时尚且不知曹家与金家的过往，只记得，父亲回来时，听说小孙子已经没了，一下瘫坐在地上的无助绝望。
    金老爷子讲完曹家的事，问沈淑丽：“你明明知道，老曹跟我是过命的兄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你明知道他家有难，就拿二十块钱把人给打发走了，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提半句！”
    沈淑丽捂脸大哭：“你居然跟我翻二十年前的旧账，那会儿，二十块钱不少啊。
    你也不想想，你那会儿身上还背着资本少爷的罪名，上面给你补助的那点钱，你都给了 张令香母子。
    那一年，金璨出生，你恨不得把家里钱都给他们。
    可你忘了，那一年，文琼刚从学校出来，志忠才进部队，家里还时不时有穷亲戚上门。
    几年大灾害，你只顾着他们母子日子过得好不好，就不想想，我们娘三日子过得下去不？”
    金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可就算没钱，我也能找人帮忙的，你一直不肯说老曹家的事是为什么？
    是因为，当年阿香写来的信，信里说了老家发大水，她带着孩子去投靠秦家。
    老曹让你转交给住院的我，你私下将那信给烧了，回头告诉我，阿香母子在水灾了没了。
    你明知我已成婚有妻儿，且夫妻感情极好，却敢瞒下关于阿香的一切，让我与见川父子分离二十年!
    为了不让秘密泄露，你让你那当营长的哥哥，借用职权之便，将老曹给调了过去，提前拔营离开，以至于路上遭到袭击，老曹受伤断腿。
    而我为什么后来会接受调查，就是因为你哥突然拔营离开惹下的祸事。
    你看着我中弹受伤，醒来后得知妻子离世伤心欲绝，还好意思拿你哥救了老曹来要挟我跟你结婚。
    婚后那些年，我也待你不差，你居然还敢背地里说我灿灿是野种。
    沈淑丽，今日当着儿女孙辈都在场，你撕下你那张老脸说说，当年那些事，是不是你阴差阳错做下孽债，让我和阿香生离死别数十年，老死不相往来？”
    金老爷子说到后来，已然泪流满面。
    先前还怒气冲天的张令香，听到这里，整个人也呆若木鸡。
    她一直以为是丈夫在战场上变了心，娶了小护士沈淑丽进门，压根不在乎她和儿子，万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夹杂着这么多事。
    金志忠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对于父母这段过往，他其实早就知道，因而才会对大哥一家多有愧疚。
    可妻子陈慧君显然被惊呆了，这是她那个一向自诩骄傲的婆婆，不是说公公在战场上对她一见倾心，病房陪伴日久生情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
    最受打击的是金文琼，她一直以为，金老爷子和张令香是旧时代包办婚姻，是没爱的婚姻。
    才会对那个一直占据原配位置的老太太深恨不已，都什么时代了，还要仗着大房的名义，对她母亲指手画脚。
    没想到，到头来，她妈妈才是那个不被爱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妈，你告诉我，爸他说谎，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金文琼作为沈淑丽第一个孩子，是寄托希望的存在，也是因为她的出生，让金老爷子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家。
    因而，沈淑丽对她很是宠爱。
    婚后，丈夫也对她看重，顺风顺水了半辈子，突然冒出这样的事，她接受不了。
    沈淑丽被金老爷子当着儿孙的面，揭开了老底，一张脸顿时惨白如纸。
    “金思源，你那心都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当年，文琼毕业，你给曹家孩子积极安排工作，唯独对文琼姐弟不闻不问。
    要不然，我能为了志忠下乡做手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