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学士的确是到了,但夏林说人家学士年纪大了路上颠簸,不如休息一天隔日再战,然后又是宴请学士又是给他送礼,名义上就是“学士之名四海皆知,有幸能得见学士一面三生有幸”但实际上这种殷勤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伙儿心里头都有数。
可是这也没办法阻止人家礼数周到嘛,所以明摆着是在跟丘学士打好关系,但大家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丘学士才四十一,跟年纪大有个毛的关系,而且都不只一个人看见那夏道生悄悄给丘学士塞东西,只是学士高风亮节拒绝了而已。
“你给他送什么了?”
“送了我们河滩上产的漂亮鹅卵石。”
趁着吃饭的空挡夏林斜靠在河滩上享受着日光,老张悄悄的走过来就像是两个特务在接头一般。不过这里是他跟夏林的秘密基地,地处一个河湾区域四周围都是干枯的鹭草,在这拉屎都看不到人,还得风吹草低才能见牛羊。
“小郡主那款呗?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小郡主多宝贝你那块石头,专门找人订了个架子,还让我为一块破石头作画你知道么,我可是四里八乡最有名的画师,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给破石头作画。”老张不由得抱怨道:“还有,你为何送丘学官鹅卵石?”
“不然送什么?送黄金?他也不配啊。”夏林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道:“送石头,他收了便收了,不收便不收。收了有收了的说法,不收有不收的说法。”
“嗯,若是收了,到时候你赢了,我便放出风去这丘老狗贪受贿赂。若是不收嘛,那可就断论不出来個输赢咯。”
“就是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四个鲢鱼头想赢我?真是好笑呢。”
夏林坐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老张,然后深吸一口气说:“这次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吧?没什么弱智东西是吧?”
“都是弱智东西。”老张眯起眼睛笑道:“你也知道,那洪州府地界没有好的举人书院,适龄的早就去了周围的书院,剩下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也该是知道,跟你这乡头巴脑的书院倒也是半斤八两。”
“哈哈哈哈,从末流到第一流也是轻而易举罢了。小郡主写信来说,小王爷似乎有意从今年开始年年科举,但入举人数会略微降低。”夏林直起身子:“你当一年第一,我当一年第一。轮流霸榜便是了。”
“你想得倒是轻巧,还轮流霸榜,伱当别的书院都是死的?”
夏林没有回答只是轻蔑一笑,翘起二郎腿哼起了歌,老张那对他可太熟悉了,看到他这副死样子便知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便好奇的问道:“有屁你就放,别逼着我在这风光秀丽之地抽你。”
夏林斜眼看了看老张:“我的好少爷啊,这研究考试你得先研究人。如今皇家正在全力反扑世家,皇家手中可是有超过半数军权的,而且小王爷这几年明显是占了上风,拉拢了不少人进了那皇家一派。去年扬州闱六部通审的意思便是世家连退三步,昭告天下说此后科举我不插手了,由皇家自行取士。如今小王爷拓跋靖已经监国,再结合当今皇帝的身体来看,可能今年最晚明年拓跋靖就要当皇帝了。他一旦当了皇帝,我等就是他的嫡系,嫡系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这个跟你我书院的考试成绩有毛关系?”
老张聪明的时候巨聪明,纯的时候也是极蠢,特别是到了人情世故这个环节时,他就像是个顶级大蠢逼,跟他说话非得气死。
但怎么办呢,少爷还是自家少爷,蠢也得认了。
“你可知为何各地豪门世家如此轻易的退出这科举之争么?说白了,就是他们手上本身就是垄断了教育资源,横竖都是他们的人,何必因为一个取士的路径而跟皇帝闹翻呢?所以我们这两个书院必会年年第一。”
“陛下透题舞弊?”
“皇家的事怎么能他妈叫舞弊呢?那叫权衡利弊。人事即政治,你没有人在官场里面游走,再好的变法也是推不起来的,所以小王爷迫切需要的就是人,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如果被人检举揭发了呢?”
“检举什么?今年你压中明年我压中,你我势成水火,只不过是两个天才较劲罢了。”夏林哎哟了一声,转起了脚腕子:“天下之才,你张仲春占两斗,我夏道生独占八斗哟。”
“不成,你多分点给我。咱们四六开,你四我六。”
“行行行,天下之才少爷独占六斗。”
这晚上的时候,乡里码头上照例会举办焰火大会,虽然这豫章学院的人是过来找事情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乡里消费看焰火,而新平乡的焰火在周遭也都是很有名的,每逢佳节便会吸引一群少男少女辛苦赶个几十里的路过来,就为了在这里吃上一碗米粉看上那漫天的烟火然后与良人口头上私定终身。
夏林此刻自然也是带着春桃出来溜达看烟花,都是小姑娘春桃自然也是喜欢这个的,而他们的位置是整场最好的,就是在一条小画舫之上,船桨轻摇泛舟河上,天上是那万千花蕊凝于银河,河面上是那碎裂星光绘于水面,当真是一副湖光山水好春色。
“老爷,这副美景你不做首诗吗?我好给您记录下来。”
夏林端着酒杯看了春桃一眼,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一只手将春桃拉到身边:“只有那怀才不遇的才作诗,我啊……踌躇满志不做诗不做诗,不如停车坐爱枫林晚。”
春桃紧张的看着前头划船的船夫,脸红得都快冒尖了,她知道这是夏林又喝多了,但这一喝多了胆子就变大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会儿春桃也感觉到变大的也不只是胆子了,手上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
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行了,因为夏林明天一大早还要应对踢馆,今天若是休息不好,这辛苦积攒的名声可就全都要散掉了。
所以春桃索性多喂了几杯酒水下去,没多一会儿夏林就睡得跟头猪一样,除了嘴硬之外全身都软的不成样子。
拖着一路高喊“我没醉”的夏林回到房间,春桃这才算是安稳的放下心来。
这第二天早晨,夏林老早就坐了起来,这会儿天还是刚刚蒙蒙亮,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而春桃这会儿则从门外进来端着戒酒的草药汤。
“老爷,先解解酒吧。”
夏林捏着鼻子一口闷下,然后伸手在春桃的额头上戳了戳:“昨天你灌我酒是吧。”
“我……”春桃嘴角带着笑:“是担心老爷耽误了正经事。”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夏林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带着春桃前往了书院,这会儿老张已经带着豫章书院的学生和那江南四大才子等在那里了,他们等了老半天才等来红光满面的丘学士,这老小子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最少加了三个钟,不然绝对不可能这样精神抖擞。
等着丘学士来了,比试也就算是正经开始了,夏林安排双方进入到那书院之中,并且敞开了大门允许乡里人入内,这学生带家长的,一来便是满满登登,大伙儿都在等着今天比赛的结果。
桌子陆续被搬出来,就在那书院中间的空场之上分列成了两排,恍惚间就如同两军对垒一般肃杀,中间则是评审席位,丘学士坐在那稳如泰山,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浓郁的红茶,他唔了一声拿起杯子端详一阵,然后放到了桌上:“那都到齐了,便开始吧。这第一场比试便是策论,以农桑、铸造、城建、渔猎、水利、纺织为题,任选其三撰写良方。既为踢馆,那便由卫馆者先选。”
夏林上前摘了铸造、渔猎和纺织三项的牌子,那自然剩下的就是留给了老张,两边的学子抽取了三人开始比试,其他人便在旁边安稳等待。
这不光是他们等待,下头的爹妈乡亲们也是在翘首以盼,每个人站在那都是度日如年,而老张那边的学子似乎更有自信一些,毕竟他们那可是有江南四大才子加持。
不过第一场还轮不到四大才子上场,先等小的们打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