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生恨。
以残暴的方式灭人满门,把侥幸逃脱的傅承屹养在身边,精心栽培,收归己用,让人感恩戴德,无法悖逆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对她是不是也如法炮制呢?
给她极致宠爱,给她无限纵容。
却也叫她沉溺其中,骄纵跋扈。
任她爱上有着血仇的傅承屹,任他们命运捆绑到一起。
等真相揭穿时,她已深陷其中,想抽身为时已晚。
这是弥补还是报复?
出事后,她几乎刻意忽略盛世清的罪恶。
因为无法将温文尔雅宠她无边的伯父同那些残忍下作之事相联,她恨过傅承屹,却没恨过盛世清。
可现在,她身处其中……
寒意蔓延,她冷得全身发抖。
傅承屹忙打开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四月份了,晚风都暖,她却冷得嘴唇发紫。
他眸光冷暗,“要不要吃药?”
他担心她扛不住。
盛南伊摇头。
心里是很难受,又形容不出如何难受。
总之不是焦虑,吃药无用。
傅承屹情绪翻涌,咬了咬牙,“他对你是真的疼爱,临终前还求我善待你。”
盛南伊木然点头,起身,“我先回去了。”
傅承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眸底痛色漫开,嗓音发紧,“我没吃饭,陪我吃点,好不好?”
盛南伊仿佛三魂七魄已离身,任他牵着往餐厅走。
傅承屹把她安置在离厨房最近的餐椅上,隔一秒一看。
盛南伊静静坐着,全程没有多余反应。
她越是没反应,他越是不安,动作顾不上精细,匆匆做了碗鸡蛋面端出来。
盛南伊接过筷子,“你不吃吗?”
“就剩这点食材了。”
盛南伊把面碗往他那边推,“我吃不完。”
“你先吃。”
盛南伊没再说话,喝了口面汤,吃了一口面。
晚餐吃得少,又折腾到这个点,确实有些饿,可她食不下咽,把面碗又推过去。
傅承屹知她没胃口,留她只是不放心,怕她回去胡思乱想。
盛南伊回去沙发坐着,一反常态地收拾药箱,把脏东西扔进垃圾桶。
傅承屹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干净,忙不迭地过来看着她。
盛南伊问他:“我今晚能住这里吗?”
傅承屹求之不得,“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盛南伊踢掉拖鞋,躺在沙发上,“我睡这里。”
傅承屹眉头紧蹙,终究没有反驳,为她盖好薄毯。
盛南伊面朝沙发靠背,薄毯往上掀,只露额头。
傅承屹半跪在地上,伸出手又撤回,反复几次后,颤抖的手指落在她的头上,分外温柔地抚摸着,低声哄慰,“伊伊,难受可以哭,没必要忍着。”
话音刚落,女人的啜泣声响起。
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摩挲的动作柔到极致。
他嗓音染了痛,“会过去的。”
低声抽泣逐渐演变为嚎啕。
听得人痛彻心扉,傅承屹揽她入怀,恨不能把她揉进心里护着哄着。
不知是室温持续升高,还是他的体温滚烫,她不那么冷了,逐渐平复。
她靠在他胸口的位置,听到他的心跳,澎湃有力,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她问:“他要真的疼我,怎么会允许我爱上你?”
她理解不了。
傅承屹勉强提唇,“可能他以为尽在掌握。太执拗的人一般都很自负。”
盛世清更是个中翘楚。
把他留在身边,却不怎么设防,任他强大也欣赏他的强大。
许是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会养虎为患吧。
盛南伊眼睛很痛,微微垂眸,攥着他的浴袍带子,狠狠哭过后的嗓音哑得过分,“傅承屹,你、你不恨我吗?我们隔着血仇。”
她生父害了他全家近十条人命,还有一些无辜的工人。
他虽然没有手刃仇人,也算复仇成功了。
她不能当一切从未发生。
傅承屹薄唇贴在她头顶,低哑磁性的声音传来,“伊伊,我们之间最艰难的一步,便是我走向你的那一步。既然我已经迈过来了,就说明我已经放下了。”
盛南伊轻呵一声,“你放得真轻松。”
那可是血海深仇。
傅承屹苦笑,“轻松么?可是这一步我迈了七年多。”
从他知晓真相,到那日他撞见乔雅昕掐住她,他在反反复复中纠结,备受折磨。
怀里的女人脊背僵硬,眨了眨眼,“我困了。”
“嗯。”傅承屹没指望收到回应,把她放回沙发,“睡吧,什么都别想。”
盛南伊依然背对他。
傅承屹站起来,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洒在身上,令人莫名心安。
他离开,仿佛带走她最后的避风港,令人莫名心慌。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傅承屹,你别走。”
声音又低又弱,怯懦不安。
既不属于从前张扬恣意的她,也不属于现在拒人千里的她。
和把他凌迟有什么区别?
傅承屹索性坐在地毯上,埋手在她发间,哄道:“我哪儿也不去,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她没回,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她问:“傅承屹,你爱我吗?”
男人声线低沉,却也干脆,“爱。”
盛南伊埋在薄毯中,目之所及只有薄毯和沙发靠背,却像看到了许多。
纷纷扰扰的往事一一浮现。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脆弱的时候,不正是你趁虚而入的机会?”
温热的掌心轻轻蹭她额头,男人像是带着笑,仔细分辨更像自嘲。
“我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绝对的小人。
盛南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伤你分毫。
事出突然,我……我护不了你周全,我曾以为把你推开对你更好,结果弄巧成拙,我很懊恼,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草率。
这个秘密,我和你外婆外公的想法一致,宁愿带到棺材里。”
“为什么?”
“因为真相对你太过残忍。”
生父杀害生母,叫她如何自处。
即便他无法顺利推进两人的关系,也不想她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过去的经历不止一次告诉他,她没他想象中那么坚强,她的茧厚到无法剥落。
盛南伊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啜泣。
泪水划过脸面,落在他掌心,在他心头烫出一个个洞。
又疼又空。
他想去拿纸巾,刚要起身,女人双臂攀上他的颈。
湿漉漉的眸凝着他。
她声音分外破碎,“傅承屹,我给你趁虚而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