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藤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那一天,肖言琅没能下得来床。他尝试过起床,结果摔倒在床边。青冥进来时,刚好看到他狼狈地衣裳散乱,头发散乱,趴在地上的模样。
    肖言琅瞥见青冥那一眼,心里那一瞬间炸开委屈、难过、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但他垂眼看着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摆与头发,什么都没有发泄出来。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要命的疼,要爬上床榻。
    青冥走过来,他没有置气地推开,默许这双粗暴地对待过他的手将他抱上床。然后青冥退后几步,站去一旁。
    没有多余体贴的帮他盖上被子或是拉好衣裳,也没有不同寻常的开口说些贴己关心的话,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寡言疏离的青冥。
    肖言琅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异样,除了那一身还没有更换,被扯得七零八落掩蔽不住身体的衣裳,裸露的皮肤上是被暴力对待留下的青红斑驳的指痕。
    他拉起衣摆,扯来被子,将它们遮掩起来,已经不打算凭这样的印记让青冥猜测自己做过什么。但他又突然意识到,青冥看不见。
    肖言琅自嘲,青冥什么都不记得,不知者无罪,根本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他那些铺天盖地的情绪就算发泄到青冥身上,青冥也无法体会。
    向一个无辜者发泄会让人歉疚,向失去记忆的始作俑者发泄只会让人痛苦。
    他不愿摆出一副受欺凌的怨女模样,更不必做出一副被欺负的弱者姿态。
    他可以温和亲善好似与世无争,做柔软强韧的青藤,但绝不是娇滴滴,易被摧折的花。
    肖言琅在这被抱起再被放下的须臾间,似乎就将这场暴风雨结束。无论真正的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他冷静至极,只是声音听来依然没什么气力,但语气平稳,“去查,那些奴才们昨夜都在做什么。”
    青冥沉默地走向房门,肖言琅躺了下去,逼自己继续睡觉。
    .
    .
    房门叩响,肖言琅醒了过来。青冥在门外叫了一声“殿下”——从前似乎没有过,从来都是他唤青冥进来甚至制造响动将青冥骗进来。
    自从待在胡城,青冥总是在别处待着——不止是胡城……
    是从发现钩月旧标开始,青冥就开始像最初时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不亲不疏的态度。
    是不是青冥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或者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有预感可能要发生。
    肖言琅并不确定,因为经历难以接受的意外之后,人总是容易多思,而多思总是容易让人产生“误以为”的联想。
    肖言琅让青冥进来。
    青冥是来回禀,昨夜所有侍从都不曾听到肖言琅唤人伺候,夜间巡逻侍卫也不曾听见。
    肖言琅难以置信,但不可能所有人同时撒谎——没有独处的下人,至少四人共处,两人白天伺候,两人夜间伺候。
    八名侍从,二十四名侍卫,三十二份几乎无异的证词。
    他相信出自苍龙魁的冥卫审讯的手段。
    没人撒谎,那便是昨夜有别的人悄无声息的动了手脚。他与青冥说的话或许也被偷听。
    好在是,他的确有防备隔墙有耳,即使他认为很难有能瞒过青冥的“耳”,但他从来都更相信“万一”。
    他愕然的正是他未雨绸缪中的“万一”,要么隔墙的耳果真能瞒过了青冥,并且还悄无声息地对三十二名随从做了手脚;要么就是青冥放任了那只耳。
    哪一个,都值得他心慌一番。
    肖言琅突然问,“为何说起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少顷,青冥淡淡说,“殿下心忧替代枭卫不日抵达。昨夜才会饮酒失言。”
    原来是看穿了他,原来“死人”真的说的是青冥自己。
    肖言琅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瞒过了你,对我那三十二名随从做了手脚。”
    青冥眼睑一颤,肖言琅没有看见。
    .
    .
    那天夜里,青冥没有在肖言琅房中牵起银丝。肖言琅也没有弄出声响引青冥进来。
    他传唤侍从时喊“来人”,进来也不是青冥。
    肖言琅知道青冥在外面不远的地方——不论其他,还有天子令,命青冥护卫他的安全。
    青冥在屋顶,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已经过了肖言琅平时就寝的时辰。但他没有进去那间厢房的打算。
    他在屋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突然,青冥猛的坐起,但随之又放松下来——与他穿着同样藏青色服制,在这无月深夜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突然从夜色里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到他身边。
    “长进了啊,比以前察觉得更快了。”虽然低语但声音清澈。
    “怜。”青冥叫了声。他对怜的到来并不惊讶。
    赤怜看到了青冥的眼睛,他在青冥身边坐下,“我可治不了母瘴的毒。”
    青冥平淡地嗯了一声。
    “如果”两个字蹦上赤怜喉头,还是没有说出来——“如果”的事总是太遗憾也太痛苦。
    那个他所知道能解母瘴毒,也一定会为青冥解毒的人已经不在了。
    青冥很突然地问,“你何时抵达的?”
    “刚刚。”赤怜笑了笑,他机敏,而青冥从来不是会主动问询的人,“看来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
    .
    青冥相信赤怜说的刚刚,赤怜但凡说出口,不屑假话。
    青冥如实说,“有人在我不曾察觉时,对永乐王三十二随从动了手脚。”
    赤怜愣了一下。如今连他都不能完全避过青冥——曜不可能先于他抵达,且不可能对永乐王的随从下手。景舍尚在京都。还有谁有能力在青冥这里隐匿不被察觉。
    赤怜问,“怎么回事?”
    青冥将他所知的尽数告知赤怜,三十二随扈无一人听见永乐王传唤,他也没有察觉异常。
    但青冥没有说,他这一次失忆醒来是在永乐王的床榻上。
    赤怜想了想,青冥应当已经审问过三十二随扈,但他看了看青冥的眼睛,还是问,“确定不在那三十二随扈当中?”
    青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我在瘴林中遇到过一个有着异样气味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