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琅只是试一试。虽有晏皇后口谕，文默不得不与他同往，但他真正想了解的，却不是凭晏皇后口谕就能叫文默说出来的。
    小公子。
    张越曾这样称呼青冥，璟阳之乱后，王氏以及青猊旧部自然不会再认离晋给的封号，便不会再称璟澈为小郡王。
    若文默真当是改名换姓的青猊旧人，见小公子三个字，又是他肖言琅提起，定知是璟澈。亦知璟澈就在他身边，王氏嫡系遗孤，青猊重情重义，自有动摇。
    文默低着头，肖言琅无法观察他的表情，待文默退下，肖言琅小坐片刻，便称不多扰皇后娘娘休息，万望娘娘安康，也拜辞离去。
    宫殿外，肖言琅拢袖站着。引路的宦官听他说要等人，又知是晏娘娘宫里人，也不好催促，便垂首在一旁等着。
    等了一会，不见文默。肖言琅状似久等无趣便作闲聊来打发，与引路宦官说，“公公看着，不算是宫里的老人吧。”
    引路宦官恭敬回，“回大人话，是算不得老人，但入宫已小有年头。”
    “都在娘娘这？娘娘温柔和善，你也算是有福。”
    “奴才是前年调来娘娘宫里的。娘娘待奴才们很好，彼时得知能来娘娘身边侍奉，好些人羡慕奴才。”
    小宦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说这话时眼神明亮，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
    肖言琅眼神示意自己身旁候着的随从，随从会意走远了些。肖言琅压低声音道，“那你是真的命好，不像我父王那几个嫔妃，都是狠辣之辈。自己宫里死几个人都正常。像我这种皇子，能长大的都算得上天独厚。”
    小宦官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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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眼前这位离晋来的亲王竟在异邦同他这样的奴才诋毁宫闱，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肖言琅一挑眉，“怎么了，此处又没有我那边的人，还不许我发泄几句。”
    自称为我，也让小宦官觉得眼前这位大人有些亲切，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天真顽皮。
    小宦官反而安慰说，“这样的事，哪宫里的都有的。”
    肖言琅眨巴眨巴眼睛，又摇头说，“晏娘娘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娘娘是不会，不然怎么有那许多人羡慕奴才来娘娘宫里伺候。”
    小宦官还算谨慎，并没有因为他这般装作亲切与天真而口无遮拦。肖言琅也听得出言外之意，其他宫里是有这样的事。
    “妘倪兄能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福泽深厚。”
    好似这话是在夸赞小宦官，小宦官一脸神气地说，“那是自然，咱娘娘是好娘娘，殿下也是好殿下。”说到这儿，小宦官似想起什么事，顿了一下，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说，“但是咱们殿下也是好不容易才长大的。”
    肖言琅准作不信，“看你年纪尚小，怎知这样的事？”
    小宦官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和玉宫那位欺负咱们娘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也知道，所以对咱们殿下总有些偏待，或是补偿吧。这也惹得和玉宫那位更是不悦，前几日起不就占有陈太医吗？咱们娘娘因饮食与平时服用的药物相克，险些……”
    深怨之下，小宦官说话也不遮掩和顾忌了。
    和玉宫那位，指是的燕郊太子妘疏的母亲，惠妃。听得出来是积怨已久，的确不是秘事，不然小宦官不会这样直言不讳。
    妘倪“好不容易才长大”或许也是导致晏娘娘如今病疾缠身的原因。
    而前几日的事说是饮食与平时服用的药物相克，而导至晏娘娘再次病倒，晏娘娘这边的人怕是都认定了与惠妃有关。
    妘倪没有提起这些细节，恐怕是晏娘娘交待过宫人，没有告诉妘倪。妘倪性格直率而单纯，若知晓，无人阻拦得住的话，怕是要将他那位父王心中，因为他险些没能长大，晏娘娘身心重创，而给出的偏待与补偿，一朝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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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言琅适时地停下话题，闲扯了几句，又朝宫门看了看。小宦官即刻意识到已久等多时，便说容他去催禀。
    肖言琅正是此意，就不作客气。
    又隔了好些时候，文默才随方才那名小宦官一同走出来。
    肖言琅向文默浅浅行了个礼，文默稍显冷淡地说，“大人乃贵卿，不必向下官作礼。在本朝为亲王，下官更受之不起。”
    肖言琅笑了笑，“此刻我既非贵卿也非亲王。”说罢，他又朝那小宦官点了下头，“谢过公公，此行我与文大人慢行慢谈，就不劳公公相送了。”
    宫人都是有些眼力见的，肖言琅这般说，文大人也没有异议，他自然识趣地告退。
    待小宦官离开，肖言琅才又与文默说道，“羲族若想复仇，没有我的相助，大计难成。”
    这话说得重，话里的内容可谓惊天，文默脸色一变。
    肖言琅没有心急因此来确定某些事情，而是继续说，“王氏想要复仇，除非举兵造反。而青猊军想要复仇——王氏小公子没有从前的记忆，几番行刺的结果，你应该看到了。”
    文默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得出他应有许多话要说，愤怒的，仇怨的……但在这座皇宫，或许随时都隔墙有耳，他说不得。肖言琅说的那些，他也无法反驳。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最后化成一句压低了声的冷哼，“小公子失忆，为何会想见我？”
    “文大人，确定要继续站在晏皇后的宫殿旁，说这些事？”
    文默冷着脸，往前走去。
    心中悬石落地。肖言琅笑了一下，跟上去。
    美人都擅长骗人，肖言琅更是如此，“苍龙魁枭卫只从天子令，他性格孤僻漠却愿意做教授武艺，以切磋来试探身手的事。只不过是因为听到我的猜测，觉得他兄长的青猊右麾旧人极有可能混入燕郊皇家龙焱军中。”
    边走边说，文默仪态从容。路过的宫人向他行礼，他也淡然微笑点头，但背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肖言琅更从容，二人状若闲聊，实际上，从晏皇后宫中走出来，走向皇城宫门这一段遥远的路程里，文默没有说过一句话。
    接近宫门——这是南门。
    几个邻国的制度相近，守卫北门的是负责护卫皇宫安全的龙焱军，而守卫南门的是负责护卫整个胡城治安的龙焱军。文默弃更近的北门不走，绕着长路来南门——
    文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最终确定，要不要赴这场约，一旦走出宫门，其他在这皇宫中甚至是在胡城中的青猊旧部都会知晓。该不该赴。
    另一则原因，应该是这南门的龙焱军守卫里，就有青猊旧人。
    肖言琅笑了笑，说，“文大人既然犹豫，不如这样。”他停下来，面对文默，“大人可以在这仅剩下的距离里好好想一想，小公子失忆，关于他身世的记忆，大人是希望由我按照我的意愿来告诉他，还是由你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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