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谁的记忆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青冥静坐着,肤如白壁,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月光透过雕花的窗子,洒在他神色清色的脸上,玄色魁服上,仿若在他身上镂刻出许多冰色花纹,明暗交错,凉意渗骨。
    每当赤怜看着静若无物的青冥,心里总像是被针扎着,若有若无地疼。
    无论青冥是作为天子刃,还是为王氏与羲族复仇,都是一场悲凉。
    他也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不去做,无论哪一件。”
    但他又后知后觉,这看似温情的话,更是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刀。青冥并非做选择,只是顺势而为,而这个“势”并非“大势所驱”,仅仅因为当下正在进行,告知他曾经的自己正在做。
    顺便。
    青冥说,“当下所做,是我当下存活于世的全部意义。”
    没有过去,不知前路,被告知的与这世间的关联,无法感同身受。他像一张白纸,告知者如赤怜或是执笔者之一,他木然沿笔迹继续走,不深究,不问缘由。
    一叶飘零,飘向何处,便是何处。
    更鼓响起,青冥起身。
    虽得了苍龙令,青冥却没有打算以此来号令苍龙令的枭卫行事。
    赤怜有些担心子母蛊的牵制,就算对方不会真正伤及肖言琅这个“子蛊种”的性命,但制蛊需要放蛊种的血,肖言琅重伤初愈,又经行远狠手,应是极度虚弱。
    一旦放血,难保不触发子蛊自保,从而影响蛊母及其寄主。
    但赤怜没有阻拦,他明白,青冥想亲自前往,无关任何人,只是他需要是自己去做。
    走过赤怜,青冥偏头看来一眼,又看向屋外方向。
    赤怜亦看了眼屋外方向,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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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卫威得知肖言琅被掳,青冥回宫请罪的消息。
    “如此失职,就陛下脾性,少说也是几十鞭子。”卫威哼笑,颇有几分无奈,“不但没有责罚,反赐其苍龙令。”
    一旁站着的是白虎令谢令主,苍龙令一事,正是他于青冥屋前廊下听得,告之了卫威。
    谢令主,曾由卫威举荐为苍龙令主。犹记得陛下说,“据说白虎令主无所长,无所能,尸位素餐,你以为如何?”
    卫威自知五感不如那几大枭卫,但侍奉君王,敏锐异常。
    谢令主虽也是当了个令主,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被否决。
    虽苍龙魁四令令牌由圣上收管,但历代苍龙令令主皆由魁首指定,再禀圣上,由圣上赐令。并且,自苍龙魁立魁以来,魁首指定,未曾有被圣上否决的先例。
    “关于永乐王一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卫威交代道。
    谢令主不解,“魁首不打算上奏?冥怜二卫议论皇子,皇家血脉,无论真假,皆已犯大忌讳。若此事为真,魁首不更应上奏陛下?”
    卫威皱眉,“愚蠢。陛下命我彻查枭卫村一事,我却查起皇子身世,更牵扯先帝,你是觉得我这魁首当得太久了?”
    “卑职不敢!”
    “你在廊下听了这般多,他二人就不曾察觉?”
    “冥卫不知因何略显虚弱。”话锋一转,谢令主道,“卑职蒙魁首施恩做了这白虎令令主,若为枭卫,定也能在七大枭卫中占据一席,未必弱于他二人。”
    “还是要小心为上。”
    “大人教训得是。”
    沉吟片刻,卫威又道,“前脚失职,后脚被赐令,你不觉得奇怪?”
    “大人是觉得……”
    “至少在我看来,并不全然是好事。”顿了顿,卫威长长一叹,“苍龙魁屡出纰漏,圣心确有旁落之势,但苍龙魁与离晋必竟依存数百年。陛下赐苍龙令多少也有洗牌的意思,是已觉得苍龙魁被他人染指,或说与他人勾结,此为陛下逆鳞。”
    “暮云岭枭卫行刺亲王,已是爆了惊天炸雷。”
    卫威点头认同谢令主的说法,“有人想动摇苍龙魁在皇权中心的地位,陛下定然想过这一点。但在陛下看来,应更震怒于除了他还有旁人能驱使枭卫——枭卫未必是天子刃。”
    “那还将苍龙令赐给青冥那乳臭未干的小子?”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看来,陛下果真是已怀疑我这个魁首,对他有了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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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冥一路飞身潜行,很快抵达姬子夏住处。姬子夏府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看下人忙碌,姬子夏应正在其房中预备寝睡。青冥飞身落至房顶,动耳仔细听声——当然,姬子夏掳走肖言琅,定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放在府上。
    青冥悄无声息地,在丫鬟端着水盆出来时,闪身进了主室。
    姬子夏正更衣,披上睡袍。转过身来时,一见青冥,惊得大退了几步,险些栽倒。
    青冥冷眼看着。
    姬子夏紧张道,“冥、冥卫?!”
    青冥依然只看着他。
    姬子夏连忙上前来招呼冥大枭卫,做出要来搀扶青冥的姿势——他自然也不会真去搀扶,青冥的个性,他很了解。
    姬子夏又扯起脖子往外头喊下人来奉茶伺候。
    “你身体里的蛊,在害怕。”青冥淡淡说。
    这猝不及防一言,让姬子夏微微一愣。他又赶紧赔笑掩饰,“大人莫要吓唬小臣,那个字,可是禁忌啊。”
    青冥脑海里有不连贯的画面。当他在屋顶上听出某个沉稳呼吸时,就有这样零乱又模糊的画面,像碎片一样闪过。
    他不确定那些是不是他的记忆,画面里有姬子夏,但画面里的姬子夏比眼前的许多许多——幼时的他怎会见到姬子夏。
    那些画面的视角很低,低到伏地。画面都不完整,像从什么空隙中看出去一般。
    画面里的姬子夏将手伸向“他”,表情紧张,四下张望。
    青冥没有记忆,无论这些画面是不是属于他,都很陌生。不断的失忆,也早让他习惯了这种陌生。
    他也丝毫不在乎这些画面是否属于他,而是看着姬子夏,确认那些一闪而过凌乱模糊的画面所含的信息。
    “你拿的蛊。”青冥说。
    姬子夏脸色微变。
    “偷的。”青冥说。
    姬子夏脸上的笑渐渐僵硬。
    “为何不拿你最想要的蛊。”青冥面无表情看着姬子夏,但他并未在意姬子夏的神情变化。
    离姬子夏越近,画面闪过越发频繁,或者说当感知到姬子夏身体里的蛊,不安的躁动,他脑海里就越频繁地,被强迫地,插入陌生的画面。
    画面里有一幕,像揭开了什么覆盖着“他”的什么东西,视线不再像是从什么孔隙中看出去。
    但很快,“他”又被什么东西继续覆盖上。
    姬子夏在找什么。
    找到了。
    姬子夏抱着一个锦盒,揭开盖子,里面是小一点,有镂空雕花的铜器。
    “他”又被拿起,扔进冒着诡异烟雾的炉鼎里。
    那种被灼烧的痛苦像穿越过这些破碎的画面侵入青冥的身体。
    身体里的蛊母在躁动,这种躁动直接连接青冥的心脏。
    青冥清澈的双眼也在一瞬间布满狠厉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