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种瓜被参
作者:废柴煮酒   长安多丽人最新章节     
    刘绰赶紧找来纸笔,将配方记录下来。
    说干就干。
    第二日,她几乎翻遍了长安城所有的药店,才将五十八味药材凑了个齐全。然后,她开始潜心研究中医典籍,又根据顾少连的病情,花了三天时间竟真的将华佗再造方的方剂配制成功。
    顾少连服用几日后,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了。顾家人欣喜若狂,对刘绰更加感激不尽。
    刘绰也松了一口气。为了增强治疗效果,她制定了针灸与方剂结合的治疗方案。顾师闵从咸阳县赶了回来,在刘绰的建议下,请了太医署最擅针灸的王太医为顾少连施针。
    王太医见顾少连在短短时日内,竟已经手脚摆脱麻痹,能够下床走动了,激动得连连惊呼,“刘学士,你若潜心学医,必成传世名家啊。不行,王某必须得联合太医署众位医官恳请陛下准你入太医署任职。刘学士天赋极佳,不做医者实在是可惜啊!”
    上辈子,她就想继承父母事业,也做个医生的。可惜,父母都不舍得女儿吃医生这行的苦。
    感慨之余,刘绰谦虚道:“侥幸而已。我不过是照顾老人照顾多了,有了点经验罢了。哪有资格入太医署任职?王太医过誉了!”
    “不不不,就凭速效救心丸和这味方剂,刘学士就足以在太医署有一席之地。太子殿下的风疾困扰太医署数年,刘学士这方子说不定能有奇效啊!”
    一个月后,顾少连的口眼歪斜几乎看不出来了,神智恢复如常,讲话也基本清楚了。顾家所有人都将刘绰视为了再造恩人。
    顾少连风疾康复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长安城中又传起关于刘绰的另一个神奇传闻。
    刘学士除了诗才了得外,医术也十分高明,尤其擅长治疗疑难杂症。
    “风疾可是不治之症啊,顾尚书那么重的病,她只用了一个月就治好了。”
    连张建封和窦文场用了她的特效药的旧事也被翻了出来,还越传越邪乎。
    “张仆射和窦大将军吃了刘学士配的药,延命数年之久啊!”
    一时间,前往刘宅的求医者络绎不绝。
    刘家人这才知道,原来长安城中有那么多经年得不到根治的疑难杂症。
    面对众多求医者,刘绰感到压力巨大。她靠着外挂才治好了顾少连的病,是个内里虚的“名医”。只好躲到了城外的庄子上种地去了。
    刘翁也被各家老爷子下帖请到府上去交流老年养生经验。曹氏按照刘绰的嘱咐,跟各位官眷们一遍遍解释自己女儿只对心疾和风疾有些浅薄的医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刘娴在老家时就跟刘绰不甚亲近,刘绰又整天忙得不行,所以,在长安城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刘蓉和余氏带着她游玩走动。
    金秋十月,本应是收获的季节,但关中地区却遭遇了罕见的大旱,土地干裂,几近颗粒无收。随着时间的推移,饥荒逐渐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难民开始涌向长安城周边,寻求一线生机。
    进入十二月,关中的饥荒愈发严重,人们生活苦不堪言。然而,时任京兆尹的李实却向皇帝谎报情况,称虽然今年干旱,但庄稼收成还算不错,无需免去租赋。
    百姓们走投无路,只得被迫拆除房屋的瓦片和木材来换取粮食,甚至提前将尚未成熟的青苗卖掉以缴纳赋税。
    长安城中开始传唱起一首《关中饥荒歌》:
    秋风起兮云飞扬, 关中地裂兮泪两行。 金谷不收兮谁之过, 百姓苦兮心惶惶。
    李实欺君兮言丰收, 赋税重兮民不堪。 瓦片换粮兮屋无梁, 青苗未熟兮先割伤。
    饥民涌兮长安旁, 求一食兮望云长。 官不仁兮民何望, 天不怜兮地亦荒。
    讽刺意味不可谓不露骨。李实大怒,严令彻查。
    与此同时,刘绰也被御史台参了。
    因为刘绰不在前朝上值,李适直接派杨内官将折子送到了内文学馆,要她上折子自辩。
    弹劾奏章言:刘学士庄田有泉,不务稼穑,而种瓜于旱年。瓜成,高价鬻之,市价因之乱。其行为,引民心向利,弃耕种之本,而趋利之末,有损于农桑之大计。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大旱之年,她庄子上自有水源却不种粮食,而是种西瓜,还高价售卖,获利极丰。此举扰乱市场,给百姓带了不好的头,让他们只顾种赚钱的东西,不种粮食,破坏了农桑国本。
    刘坤对这次弹劾如临大敌。将妻子儿女都叫到自己书房,商讨对策。
    “上书弹劾绰绰的苏瑾年是浙西人,从前是李锜的门客。”他道,“绰绰出的那本农书也被参了!”
    刘绰心中冷笑,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种瓜于旱年也是罪过。
    刘谦气道:“他这是受命给赵翰文那厮报仇呢!身为御史却甘为他人傀儡,徇私报复,真是卑鄙!”
    刘珍也道:“冯家的案子过去了那么久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原是在这里等着呢!绰绰出了那本农书,本是为了让更多百姓学会套种之法,到了他们嘴里倒成了引民心向利?可关中这么多县又不是只有咱们种了西瓜?难道他们也是舍本逐末?真是岂有此理!”
    刘坤无奈道:“虽是携私报复,他这折子写得也算在情在理,让人难以辩驳。你们也知道,夏日里西瓜市价虽的确是每斤在六十钱到八十钱之间,可后来咱家庄子上产的瓜比市价要贵上两三倍。”
    曹氏不服气道:“郎君,你到底是站那头的?你那四百亩职田,还有咱家前前后后购置的另外五百亩地不都是种的粟米?那七百亩是绰绰的地,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咱家这么多地,不过就是在棉花地里套种了三百亩地的西瓜,这也成了罪过?他们不就是眼红绰绰种西瓜赚了钱么?我就不信,夏天的时候他们没吃过绰绰庄子上产的西瓜。买的人太多,瓜实在供不上,咱们才把价定成六十钱一斤的。出了庄子后,他们再炒成什么价格,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再说了,就算绰绰不种西瓜,种的是粟米,那也是咱家自己的粮食。有了饥民,咱们施粥放粮,那是咱家自己的功德。不放,那谁也说不着啊!”
    刘蓉突然道:“常言道,物以稀为贵。今年的西瓜贵,是因为大旱之年西瓜减产,又不是咱们哄抬的物价。咱家的西瓜卖得好,是因为上市早,卖相也好。不管后面被倒卖的价格是多少,但瓜出庄子的时候,桩桩件件都是记了账的,不怕查账。”
    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蓉。
    曹氏夸道:“郎君,我就说咱们蓉儿越来越练达了吧?她正说在了关键之处!”
    刘谦喜道:“是啊,长姐说得对,咱们记了账的。”
    刘坤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还有一个关键之处,种瓜是春天的事,卖瓜是夏天的事。绰绰的农书得到明年春耕时才用得到。尚未翻到明年,他如今就参绰绰引民心向利,舍本逐末,未免早了些。”
    曹氏见刘绰一直没说话,关切道:“绰绰,你怎么了?可是被御史弹劾害怕了?放宽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会儿让你阿耶代你写个自辩折就是了。”
    刘珍也道:“是啊,你放心好了,你是宫廷女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朝堂奏对的。所以,不必害怕!”
    刘绰笑着道:“大兄,你想到哪里去了?依我看,这自辩折好上。一句话便可堵住他们的嘴!春日里播种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今年会是大旱之年啊!这位苏御史分明就是事后诸葛!正如阿耶所说,若是明年关中百姓皆效仿我种西瓜不种粟米才导致饥荒,那是我的罪过。可饥荒的根源问题还是大旱,不是我种了三百亩地的西瓜,不是么?更何况,收了西瓜后,我又种了秋菠菜和冬小麦,地里并非任何粮食都没种,不过是轮作而已。这些都是在这位苏御史弹劾我之前发生的。此人对农事可谓狗屁不通,就跳出来弹劾人,也不怕贻笑大方。我那套种之法的农书究竟是何效用,也得看百姓们怎么说。”
    刘蓉赞道:“绰绰说得对。似今年这样的大旱,根本无处修渠引水。咱们庄子上的井已经帮了周遭许多庄户了。真要细说起来,非但无过,还有功劳。这些御史言官,有这么多功夫,他不如研究研究如何祭天祈雨,求天降甘霖。”
    曹氏道:“可庄稼已经欠收了。现在祭天祈雨是不是有点晚了?”
    刘坤微笑道:“你们娘俩说什么呢?圣人早就下旨从江南调了粮食进京。此等时候,调粮才是关键,祈雨可不管用。”
    家庭会议后,刘绰文思泉涌,很快就把自辩折子写好了。
    臣刘绰稽首,谨奏:
    近闻御史台有言,谓臣庄田不务稼穑,而种瓜以图利,因而市价腾贵,民心动摇。臣闻之,不胜惶恐,今特上书,以陈其实。
    臣之庄田,本无清泉,乃臣怀仁心,收留退伍军人,彼等以军旅所学,助臣凿井及泉。此井之成,非为私利,实为解周遭民众之渴。臣之种瓜,初非预知大旱,实出偶然。瓜生之后,方遇旱灾,此天意也,非臣所能逆料。
    臣种瓜之初,本意非为逐利,乃试新法,冀望丰产,以增庄田之收。不意天降大旱,瓜价因而腾贵,此非臣有意为之,实市情使然。臣之瓜,出庄子时,定价公允,未尝高抬,有账可稽,有据可查。
    至于御史所谓引民心向利,弃耕种之本,此言差矣。臣之庄田,广种粟米,未尝荒废。瓜田仅其中一隅,且臣之农书,意在推广轮作套种之法,使民知节水增产之道,非教民舍本逐末。
    今臣被参,心甚不安。然臣自问行事,无愧于心,无负于民。伏乞圣上明鉴,察臣之诚,辨是非之端,臣不胜感激涕零之至。
    臣刘绰再拜,谨奏。
    “哈哈哈哈,这个刘绰真是名不虚传,才思敏捷,伶牙俐齿。苏瑾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李适拿着刘绰的折子看了又看道,“参她的折子虽多,却都不如她写的务实。今日,朕把她的折子直接扔到了那几个御史面前。这些平日里不依不饶的沽名钓誉之徒,一个个都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一旁的杨志廉道:“刘学士博学多才,厨艺好,医术好,有诗才,又颇通农学之事。还是圣人神目如炬,给郡主们找了个好女师。”
    “她今日午后也有课吧?”李适问。
    “是,刘学士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内文学馆。”
    “去,把她给朕叫来。”
    “是!”
    没多久,刘绰就被带到了李适面前。
    “臣刘绰,拜见陛下!”
    “刘绰,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么?”李适面无表情道。
    “圣心难测,臣愚钝,就不献丑了。”刘绰笑着道,“不过陛下,臣真的是冤枉的。”
    “朕也没说你有罪啊。朕问你,冯氏女一案,你对朕可有怨言?”
    “臣不敢!”
    李适笑道:“是不敢,却不是没有。好,你有何怨言,倒是说来听听。”
    刘绰心道,好嘛,不愧是皇帝,这理解力很不错。
    她壮着胆子道:“初时,臣的确是有些怨言。您虽给了臣一个月的期限,却将案子压在了京兆府,又将韦府尹调职,这分明就是想放赵侍郎一马。可后来仔细一想,臣便明白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哦?你说说看,朕有何良苦用心?”李适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
    “关中大旱,年底定有饥荒。无论是漕运调粮还是管理赈灾,都用得到户部。赵侍郎任度支员外郎多年,此时留在户部尚有大用。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是想通过此事告诉臣,为人处世需谨慎,切不可被表象所迷惑。而且,经此一事,臣也深刻体会到了官场的复杂。今后,臣定当更加小心谨慎,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刘绰叩头说道。
    为了维护皇帝的面子,她一点没敢提李锜。
    李适满意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想,朕甚感欣慰。不过,此案虽已了结,但你仍需引以为戒。在其位,谋其政。否则,就会四处树敌,招致反扑。”
    “谢陛下教诲,臣谨记在心。”刘绰再次叩头。
    “顾尚书今日来上朝了。听闻是你治好了他的风疾?”
    “是太医署诸位太医一起努力的结果,臣不敢独自居功。”刘绰小心道。
    “朕找你来,是为了太子的事。这段时日,太子身体不适。太医署的太医们联名上书,请你一同参与诊病,你可愿意?”
    刘绰心道,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愿意么?
    “回陛下,臣虽不才,定当尽心竭力!”刘绰再拜道。
    “好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