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铁蛋虽然缺点百出,但是对朋友绝对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几经波折,帮忙打探,马万三被捕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他的耳边。
他痛苦不堪,他深切的知道,日本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但是最让他感到为难的,是该怎样告诉柳阿娇。
柳阿娇左顾右盼、望眼欲穿,依然等不到马万三的身影。虽然内心无数遍告诉自己,肯定是出事了。但是她是死性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苗铁蛋夜晚从外面回来,喝了很多酒,醉的是晕头转向。刚进门就遇到了柳阿娇,瞪着眼睛说道:
“弟妹啊,你…怎么…还没睡啊?”
柳阿娇在没有以前的风韵和打扮,穿着青色臃肿的大棉袄、大棉裤,头上裹着头巾,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越看越像是农村过日子的小媳妇。
“还没呢,铁蛋哥,我在等一会,说不定一会万三就该回来了!”柳阿娇搓着手,嘴里冒着白烟说道。
苗铁蛋喝多了忘记避讳,一时疏忽,脱口而出:
“甭等了,我万三兄弟回不来了,他在几天前就被日本人捉去了。听说是他家的刘管家告的密,领着鬼子去抄的家…”
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打的柳阿娇呆若木鸡的站在院子里,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时苗铁蛋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打了自己一巴掌,连忙解释道:
“弟妹休听我胡说,我是喝多了酒,瞎说…瞎说的,弟妹勿怪。天冷早点回房间里休息吧!”
“铁蛋哥不要再瞒我了,其实我也已经猜到是出事了。万三为了救我,害的全家遭受劫难,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说着竟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苗铁蛋内心何尝不是如此,今天喝的这么多酒,也都是在借酒消愁,谁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正当苗铁蛋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时候,柳阿娇突然拉住苗铁蛋的手说道:
“万三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我求铁蛋哥帮忙找找关系,能不能让我在见他一面。虽然我们没有夫妻的名分,但胜似夫妻之情啊。”
苗铁蛋咬牙切齿的点点头,说道:
“放下弟妹,哥现在虽然落魄了,但在这小县城里,还是混的开的。我认识很多日伪军、皇协军的朋友,请他们帮帮忙。”
没过几日,苗铁蛋匆匆忙忙的赶回家里来,进门就让柳阿娇乔装打扮一番,别让人认出来。
今天刚好有个日本太君过生日宴,日本人都不在,只有几名皇协军的牢头在看管。上下已经使了钱,最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你们说说话,见这最后一面。
柳阿娇打扮成灰头土脸的农村妇女模样,跟着苗铁蛋一起走进关押死刑犯的密室里面。皇协军牢头大喊道:
“马万三,你远房的表姐来看你来了,你们说几句话,马上离开!”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囚服的小三爷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柳阿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竟没能忍住,哭出声来,苗铁蛋急忙在旁边劝。
“阿娇,没想到你能来看我,我是将死之人,这恐怕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马万三虚弱的说道。
柳阿娇强忍着悲痛,隔着铁栅栏拉住小三爷的手,抽泣着说道:
“万三,都是我害了你啊,该死的人是我呀。我这就去找日本人自首,让他们放你出去…”
说着就要往外面走,被苗铁蛋拉了回来,马万三拼命的摇着头,声嘶力竭的撕喊着:
“阿娇,你听我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杀的还是一个日本鬼子。我马万三光明磊落一辈子,我问心无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要好好的活着,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很遗憾不能陪你去云南,去大理,去洱海边了,能够认识你,我这辈子都值了。只希望来生我们还能再见面,我愿意陪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你也不要内疚,我爹和几个壮劳力,被押送到石门集中营劳改。其余家人都要遣返回老家,种地耕田。因为陆家父子的上下打点,死罪只有我一人。
后天我就要被执行死刑,永别了,我的爱人,永别了,我的好兄弟铁蛋!”
一番话让柳阿娇和苗铁蛋早已泪水涟涟,柳阿娇使劲摇着铁栅栏,哭喊着:
“万三,万三…”
马万三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含泪水的看着柳阿娇,强装镇定的露出微笑。因为他知道,这一刻的神情将会像烙印一样深深的刻在柳阿娇的心上。
这时看守的皇协军牢头大喊道:
“时间已到,速速离开,快…快…”
苗铁蛋向马万三挥手告别,拉起死去活来的柳阿娇走出牢房…
枪毙马万三的时候人山人海,人们纷纷跟随着囚车来到河堤北岸的刑场。私下里老百姓议论着小三爷的功过得失:
有的说,年纪轻轻为了一个女人被枪毙,不值得;
有的说,杀日本人就是好样的,就是扬眉吐气的英雄好汉;
有的说,马万三的人品比他爹马保长强太多了,这样的人死了可惜了;
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没有千里的威风,只有千里的名声。人活一辈子,功过相抵,剩余的还需留与后人评说…
“下雨啦…下雨啦…”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可能老天也在为马万三哭泣,寒冬腊月的天,竟然下起了阵雨。
日本兵拉起警戒线,端起带着刺刀的枪虎视眈眈的冲向人群。两名日本兵带着军医押着马万三从囚车上下来,让马万三跪在刑场中央。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柳阿娇和苗铁蛋焦急的向前簇拥着,奈何人太多,根本就挤不动,只是远远的望见马万三跪着的背影。
随着日本兵哨声一响,四周立即安静了下来,成千上万颗心脏在此刻紧张的跳动着,柳阿娇更是泪眼婆娑,瘫软无力,全靠苗铁蛋搀扶支撑着…
“我马万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嘭…”
小三爷的壮志豪言在枪响之后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就像是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柳阿娇直接哭晕了过去,天上的雨此时下的更大,哗啦啦的冲刷洗涤着刑场上的血迹和脑浆…
据说,日本人是故意用威力强大的炸子弹,小三爷的脑袋被炸的像裂开的苞米一样,脑浆流了一地,收尸的人用破布堵住的脑壳上的裂口…